第五章 西餅店的店員 第一節

「無花果蜜餞和櫻桃蛋撻各三個,一共一千七百二十五元。」美雪將裝有糕點的盒子遞給櫃檯外的顧客。

一位三十齣頭的女顧客將準備好的兩千元放到收銀台上,美雪接過,從收銀機中取出零錢,與小票一起遞給對方。

「謝謝。」

顧客離開後,美雪看了看收銀機旁的手機確認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就到七點了。七點是卡特羅西餅店的打烊時間。

美雪彎下腰,開始整理玻璃櫃中所剩不多的蛋糕。這時店門開了,有位顧客走了進來。美雪邊直起腰邊說了聲『歡迎光臨』,臉上隨即自然地浮現出微笑。那是一位常來的女顧客。

來人也露出微笑,表情和以前一樣和藹可親。她眯著眼睛,微笑著看向美雪。美雪上次聽她說自己已年過四十,但她的皮膚和體形都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

「晚上好,還能買嗎?」那人問道。

「當然可以。」

「一個鄰居今天送了我一盒人形燒,我本來不打算買的,但走到附近,還是想吃……」她俯身看向玻璃櫃。也許是因為留著短髮,她每個動作都顯得那麼輕盈,「和式點心不是不好吃,但我工作告一段落後還是想吃塊蛋糕。這是我努力工作的動力。」

「您做什麼工作?」

「你覺得呢?」

「這……」

見美雪歪著腦袋,那人調皮地閉上一隻眼。

「是在家能做的工作。副業。」

「是這樣啊。」美雪只能隨聲附和,她不明白副業指什麼。

「真為難啊。我想買點果凍類的蛋糕。不是有種百香果和杏仁豆腐一起做的嗎?」那人看著玻璃櫃說道。

「啊……今天已經賣完了,對不起。」

「最近太熱了,大家都想吃點涼東西啊。那我該怎麼辦呢……」

這時,那人的手提包中傳出手機鈴聲。她皺起眉,取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一臉疑惑地接了電話。

「喂……啊,什麼啊,為什麼用公用電話呢……哎呀,那可不得了。啊,稍等。」她拿著手機,不好意思地舉起手掌,對美雪說:「對不起,今天還是不買了。明天見。」

「嗯,請便。」

那人邊說「對不起」邊走出西餅店。從店裡能看見她打著電話離開的樣子。

美雪呼出一口氣,這時中西禮子從裡面的咖啡廳走了過來。

「美雪,辛苦了。剩下的我來收拾。」

「沒關係,我做吧。」

「不要硬撐著,累壞了吧?」

「一點都不累。最近好像有了體力。」

「那就好。」中西禮子苦笑過後又嚴肅起來,「剛才的顧客什麼都沒買啊。」

「她要買的蛋糕賣光了。」

「是嗎?她今天來得真晚,平常都六點左右來,那你收抬一下玻璃櫃就回去吧。」

「好。」

美雪在玻璃櫃後彎下腰。看見剩下的泡芙,她忍不住偷笑起來。健一不喜歡甜食,唯獨非常喜歡泡芙。卡特羅西餅店允許店員將剩下的蛋糕帶回家,只是嚴禁分給家人以外的人。因為如果店員們都這麼做,收到蛋糕的人便不會花錢買了。

對了,那人也喜歡泡芙。美雪又想起剛才的女顧客。就像中西禮子所說,她平常都是六點左右來,在玻璃櫃中選好喜歡的蛋糕後,便會在店裡的小咖啡廳喝著紅茶慢慢品嘗。美雪在工作的空當看向她時,總會不可思議地與她目光相對。每當這時,那人總是微微一笑。那是一張充滿包容的溫柔笑臉。

美雪幾乎對她一無所知。兩個月前,她第一次出現在店裡,此後每兩天便來一次。中西禮子猜測,她或許非常喜歡卡特羅西餅店的蛋糕。

副業是指什麼呢?

美雪心想,等她再來喝茶時,應該多打聽一下她的情況。

清瀨弘毅低著頭,不停擰緊固定鋼筋的螺栓。汗水流進了眼睛,T恤也已濕透。他用搭在頭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繼續幹活。如果不儘快完成舞檯布置,就無法正式開始排練。劇團其他成員也在汗流俠背地做道具、改衣服。因為是小劇團,演員們要負責所有雜務。

當他將手伸向箱子里的螺栓時,放在後褲兜里的手機響了。他有些生氣地拿出手機,看到屏幕後就更生氣了。他不想接,因為他不想跟對方說話。

但對方應該也不想跟他說話。既然打來電話,應該是有要緊事。他並不情願,但還是按下了通話按鈕。

「是我。」電話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知道。什麼事?我現在忙著呢。」

「我覺得警察會聯繫你。我就想說這個。」

「警察?我又沒做什麼。」

「不,是峰子。」

弘毅一時間沒什麼感覺。最近他都沒聽過這個名字,自己也沒提起過。

「媽媽怎麼了?」

直弘沉默了。弘毅叫了一聲「爸」。

「聽說死了。」

「啊?」

「今早刑警來找我了,說昨晚發現了她的遺體。」

弘毅倒吸了一口氣,不出聲了.母親的樣子浮現在他腦海中,爽朗地笑著。在記憶中,母親依然年輕而充滿活力。

「你在聽嗎?」直弘問道。

「怎麼回事?」弘毅說道,「為什麼媽媽會……事故嗎?」

「不是。刑警說很可能是他殺。」

弘毅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他感到血液沸騰,體溫上升。

「是誰?」他問道。

「還不清楚,調查才剛開始,所以我這裡也來了警察。」

「在哪裡被殺的?媽媽當時在哪裡?」

「好像在她自己的住處。」

「住處?在哪裡?」

「日本橋。」

「日本橋?」

「刑警說在小傳馬町。她好像在那裡租了單間公寓。」那不就在我家附近嗎?弘毅心想。他住在淺草橋,從那裡到小傳馬町,直線距離也就一公里多。

弘毅心中湧出疑問:她為什麼會住在那裡?母親被殺的消息讓他過於震驚,他沒有絲毫真實感。

「你知道什麼嗎?」

「什麼?」

「就是有沒有線索。」

「我怎麼會有?我們都沒聯繫過。」

他聽見直弘嘆了口氣。「也是。」

「我該怎麼做?」

「不是這個問題。我只是覺得警察會找你,所以先跟你說一聲。刑警問我你的地址了。」

「我知道了。」

「就這事。」

「爸……」

「什麼?」

「葬禮怎麼辦?」

直弘再次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答道:「這不是我們該考慮的。」

「果然如此。」

「關於葬禮,我不打算插嘴。要是他們有什麼要求,我倒是可以做。」

他好像是說,要是峰子的娘家人跟他商量葬禮的事,他會承擔費用。弘毅想說「這本就是你應該做的」,但沒說出口。

掛斷電話,弘毅依然呆立著。他腦中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弘毅,怎麼了?」

聽到有人喊他,弘毅回神望去,是劇團的團長筱塚。

「我媽……據說被殺了。」

筱塚嚇得往後一仰。「什麼?」

「聽說被殺了……在單間公寓里。」說完,弘毅蹲下了身子。

大約一個小時後,警察聯繫到了弘毅。當時他正默默幹活。夥伴們都讓他回去,但他堅持留了下來。他認為不能因個人原因誤工,而且早回去也沒用,倒不如在這裡活動身體,讓自己停止思考。

給他打電話的是警視廳的一個姓上杉的刑警。上杉希望能儘快見面,雙方約在弘毅排練場附近的一個家庭餐廳。

在餐廳里等他的是兩個穿西裝的男人,都警視廳調查一科的刑警,年長的是上杉。

說完寬慰的話,上杉開始問弘毅最後一次見峰子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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