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次日的第四節課開始前,我被叫到了校長辦公室。儘管已經上了兩年以上的高中,但這裡我還是第一次來。在晨會時見過的那個矮小瘦弱的老頭坐在窗邊的書桌對面,旁邊站著一個眼鏡大得誇張的副校長。據說他那烏黑的頭髮是假髮。在他身旁,是三人中臉部表情最可怕的灰藤。

「你接受媒體採訪了?」灰藤先提問,口氣還是一貫地盛氣凌人。

「雖然有很多人到我家來,但我沒有接受採訪,都拒絕了。」

嗯,灰藤頷首後回頭看看校長。矬子校長和眼鏡副校長咬著耳朵,然後副校長又同灰藤講起了悄悄話。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在觀察著房間里掛的鏡框,裡面都放著獎狀,但不知道表彰了什麼內容。

「那就好,希望你以後也注意一下,絕對不要到處亂說。」灰藤冷不防地張口說道,「萬一有什麼必須得回答的情況,關於宮前的事你就告訴他們都解決了,你自己也在充分反省中。知道了嗎,儘管這並非強制性的要求,但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哼,我的心情開始沉重起來。有教師遭到殺害,但比起查清案件真相,似乎還是對世人瞞住學校的恥辱比較重要呢。

「明白了嗎?」見我不作答,灰藤用不耐煩的口氣問。

「我充分貫徹之前的原則不就行了嘛?」我說,「對他們無可奉告,這就沒問題了啊。」

「你小子是如何看待的?」校長突然用『你小子』的稱呼叫我,聲音嘶啞。「還在糾結於之前的那場事故嗎?」

「我怎麼看無關緊要吧?」

「西原!」灰藤怒斥。

「我的意思是,我既沒違反什麼校規,也不記得曾被別人說三道四過。」

「喂,西原君!」眼鏡副校長開口了,一副高高在上說話方式。「你最好別太得意忘形了。難道你就不參加明天的考試么?要是因為這種事聞名,可是有百害而無一益噢。」

「我可不指望會被推薦,那就先告辭了。」我鞠了一躬,走出了校長室。關上門之後,我還聽到校長怒吼了一聲,那傢伙什麼意思呀!

從今天開始,俱樂部活動得到了許可。我久違地穿上釘鞋,在操場上追逐起白色的棒球起來。部員們對我的態度和以前並沒有任何改變。有的學弟還會過來跟我開開玩笑,與他們接觸的時候,我也可以暫時忘卻自己是殺人嫌疑人這件事。

即便如此,他們並沒有刻意迴避案件的話題。

「前幾天發生的那起命案,不像是真的呢。」結束訓練後,當我們在活動室里更衣時,高三學生近藤說。

「最後什麼都沒查明就結束了?」一個高二成員說。

「應該不會,」近藤回答,「學校這個世界很小,要是警察連這裡面發生的案件都解決不了的話,也太沒面子了吧?」

學弟聽了高三學長頗有說服力的一番話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真希望他們儘早將兇手逮捕歸案啊。」吉岡一邊用脫下的背心擦拭著腋下的汗水,一邊插嘴說道。「不知道兇手真面目總令人有些害怕,如果能逮捕兇手,也能讓西原免於再遭到那些異樣的眼光。」

一出現我的名字,活動室里的氣氛還是產生了一剎那的尷尬。但當事人吉岡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氛圍的改變,把背心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雖然有點臭,應該還能穿吧。」說著,塞進了更衣箱。他這種豪爽的性格又使周圍的氣氛緩和了不少。這種直言不諱的特點其實是這個大個子男生的優點,估計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察言觀色著吧。

然而,我卻覺得,就算是這些夥伴們,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裡也在懷疑著我吧。當然並非每個人都不能信任,如果我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應該也會這麼想,所以這無可厚非。只不過因為存在這種懷疑,他們心裡都會無意識中對我產生一種愧疚,而這種愧疚以對我用詞客套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走出活動室後,近藤突然提出要去KTV唱歌,應該是為了讓我重新振作的用心。正因為明白他的本意,所以我無法輕易拒絕。最後作了回應,「去轉換下心情也好。」其實我非常不善於K歌。

「那我也一起去吧。」川合帶著無奈的表情說。我有些訝異,因為他是一個那種地方去得比我還少的男生。

另外我們還叫上了楢崎和吉岡,加在一塊兒總共有五人同行。我給家裡掛了個電話,說要晚點回家。儘管我一直不做這種麻煩的事,可在這段時期里,讓他們產生不必要的擔心反而更加麻煩。

我們集合後走向了車站。中途川合一正說,「我總覺得警察的行為有些可疑。」

「可疑?」我問道,小薰也走了過來。而吉岡和近藤走在稍前的位置。

「我班上有個同學說,他看到我們班主任在咖啡店裡和警察談話。」

川合所在班級的班主任,是一個叫坂上的物理老師。是個身材不高,穿著也很老土的中年男子,明明不需要做實驗,卻一直穿著白大褂。

「刑警找鼴鼠會有什麼事?」我歪起腦袋,我所說的鼴鼠,是坂上老師的綽號。

「你也感到蹊蹺吧?不管怎麼說,鼴鼠是在這個學校里最沒有存在感的老頭呢。沒聽說他和教古文的御崎老太很熟,偵訊他應該沒什麼價值才對。」

「警察問了他些什麼話,你沒從鼴鼠嘴裡問出來?」小薰問川合。

「我直接去問總不太好吧,那傢伙也知道我和西原是哥們兒。」川合撓了撓太陽穴,「女生去問或許比較好,那個老頭也是個好色之徒。」

「看長相就知道。」

我和川合笑出了聲。

「對吧,所以說,小薰還是你去問吧。你不願意的話,托別的女生也行啊。」

「真沒法子,」小薰說,「我去託人試試。」

不好意思啦,我對她說,她莞爾一笑。

近藤推薦的KTV,在一幢乾淨整潔的寫字樓里。為什麼這種地方也會開KTV,我有些納悶,但看到其他人沒什麼疑問的樣子,就只好閉著嘴走了進去。

「這裡穿校服也能進來。」近藤說,「而且憑學生證還能打折,不過不能喝酒,我們就別喝了。」

「那還用說嘛,」小薰一臉的嚴肅,「我醜話說在前面,你們誰買煙的話我可不接受哦,吉岡,你沒帶吧?」

「沒帶,我也是會為整個部著想的啊。」吉岡生氣的樣子很滑稽,所以大家都忍俊不禁起來。

進入包房後,大家都喝了很多軟飲料,然後就專註地一個勁兒的唱歌了。近藤把一百元硬幣像賭場里的籌碼一樣堆的老高,一個一個投入了機器中。(註:日本的KTV有投幣式的)因為他先提出的唱歌,所以唱得非常嫻熟。有些歌曲不需要看歌詞也能駕輕就熟地演唱。與此形成對比,吉岡唱得非常爛。加上混響後,儼然像面對一口井的熊在咆哮。但是也正因為有了他的水平作鋪墊,我也得以輕鬆地唱上了幾首。川合水平一般,楢崎薰則是一個實力加偶像派的歌手。

兩小時眨眼間過去了,這是睽違已久能夠忘卻煩惱的兩小時。

「哇,太暢快啦!快要上癮了呢。好像還遠沒有唱夠的感覺。」吉岡握著話筒,說的話令人毛骨悚然。

「這家店應該不會引起教導處的注意,隨時可以來唱。」近藤自信滿滿地說。「要是那些有名的連鎖店,老師可是偶爾會守在門口監視呢。」

「真的嗎?」吉岡瞪圓了眼珠。

「嗯,我的一個朋友出店門的時候就看到御崎老太站在那兒。」近藤此言一出,立刻反應了過來,看著我說:「不好意思,提了不該說的名字。」

「沒關係,別介意啦。」我對他做了個笑臉,但心裡還是有點掃興。

「那個老太啊,」吉岡深有感觸地說,「幹嗎要做到那種程度呢?嚴格得讓人懷疑神經不正常。」

「她就是這種性格吧?」近藤回答,「肯定有潔癖症,或者是個偏執狂。」

「嗯,的確有點像。」

這是個不受歡迎的話題,正當每個人差不多要提出回家之時,川合一正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我去參加了守靈儀式。」

一瞬間,我沒明白他說了什麼,便看著他。大家也都向他投以目光。

「御崎的守靈,」川合說,「我還是瞞著你們去了。」

「為什麼?」小薰代表大家發問。

「我也說不清,雖然那個女人招人恨,死了之後就什麼也沒了。然後我就想揮舞著一駐香,對她的遺體發上幾通牢騷。」

聽了他的話,我很震驚。原來如此,我還是頭一回知道,還有人抱著這種目的參加守靈。或許正因為他真心喜歡著由希子,才會產生這種想法,我卻完全想不到。我想當然地以為,既然是自己仇人的守靈,不去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的時候我聽說,」川合繼續說道,「那個女人年輕的時候也被別人勸說過去相親,但她卻斷然拒絕了。她準備在教育事業上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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