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多倫多與本地治里 第三十一章

庫馬爾先生和庫馬爾先生,麵包師和教師,見過一次面。第一位庫馬爾先生表示想去動物園看看。「這麼多年了,我從沒去動物園看過。而且它就在附近。你能帶我去嗎?」他問。

「可以,當然可以,」我答道,「我很高興能帶你去。」

我們約好第二天放學後在大門口見面。

那一整天我都在擔心。我罵自己說你這個笨蛋!你為什麼要說在大門口見面?不管什麼時候那個地方總是有一大堆人。你忘了他長得多平常嗎?你決不會認出他來的!如果我從他身邊走過卻沒有看見他,他會傷心的。他會以為我改變了主意,不想讓人看見我和一個貧窮的穆斯林麵包師在一起。他會一句話也不說就離開。他不會生氣的,他會接受我的說法,說那是因為陽光太刺眼,但是他再也不想到動物園來了。我能看見事情像這樣發生。我一定得認出他來。我要躲起來,等到我能肯定是他時再出來,我就那麼做。但是我以前就注意到,每當我特別努力地想要認出他時,反而無法將他認出來。努力本身似乎讓我看不見了。

在約定的時間,我站在正對著動物園大門的地方,開始用兩隻手揉眼睛。

「你在幹什麼?」

是拉吉,一個朋友。

「我在忙。」

「你在忙著揉眼睛?」

「走開。」

「我們到海灘路去吧。」

「我在等人。」

「哼,如果你像這樣不停地揉眼睛,你會看不到他的。」

「謝謝你告訴我。祝你在海灘路玩得好。」

「到政府公園去怎麼樣?」

「我不能去,我告訴你。」

「去吧!」

「求求你,拉吉,你走吧!」

他走了。我又開始揉眼睛。

「你能幫我做數學作業嗎,派?」

是阿吉特,另一個朋友。

「過會兒吧。走開。」

「你好,派西尼。」

是拉達克里希南太太,母親的一個朋友。我用幾句話把她打發走了。

是個陌生人。

「在那邊。」

「動物園門票要多少錢?」

另一個陌生人。

「五盧比。售票處在那邊。」

「氯進了你眼睛嗎?」

是瑪瑪吉。

「你好,瑪瑪吉。不,不是的。」

「你父親在嗎?」

「我想他在。」

「明天早晨見。」

「再見,瑪瑪吉。」

「我在這兒,派西尼。」

我的手在眼睛上僵住了。那個聲音。我感到熟悉的陌生聲音,我感到陌生的熟悉聲音。我感到微笑從心底洋溢上來。

「Salaam alaykum .庫馬爾先生!看見你真好。」

「Wa alaykum as-salaam 在。」">.你的眼睛不舒服嗎?」

「不,沒什麼。只是進了灰塵。」

「看上去很紅。」

「沒關係。」

他朝售票處走去,但是我把他叫了回來。

「不,不。你不用買票,師傅。」

我自豪地揮揮手,讓檢票員把手縮了回去,然後帶庫馬爾先生進了動物園。

一切都令他驚奇。他看見高大的長頸鹿來到高大的樹下;食肉動物吃食草動物,而食草動物吃草;一些動物白天聚集在一起,而另一些動物則夜晚聚集在一起;一些需要尖嘴的動物長了尖嘴,而另一些需要靈活的四肢的動物長了靈活的四肢。他對這-切感到驚訝不已。

他引用了《古蘭經》里的一句話:「對於敏悟的人其中確有跡象。 」

我們來到斑馬籠前。庫馬爾先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動物,更不用說看見過了。他驚訝得目瞪口呆。

「它們叫斑馬。」我說。

「它們身上的條紋是用刷子漆的嗎?」

「不,不。它們天生就那樣。」

「下雨的時候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

「條紋不會被雨衝掉嗎?」

「不會。」

我帶了幾根胡蘿蔔。現在還剩下一根,是又大又結實的那種。我把它從包里拿了出來。就在那時,我聽見右邊有輕微的砂礫的刮擦聲。是庫馬爾先生,像往常一樣一瘸一拐搖搖擺擺地朝欄杆走來。

「你好,先生。」

「你好,派。」

害羞但莊重的麵包師對教師點了點頭,教師也對他點了點頭。

一匹警覺的斑馬注意到了我手裡的胡蘿蔔,走到了低矮的圍欄前。它抽動幾下耳朵,輕輕地在地上跺了跺腳。我把胡蘿蔔掰成兩半,一半給了庫馬爾先生,另一半給了庫馬爾先生。「謝謝,派西尼。」一位說;「謝謝,派。」另一位說。庫馬爾先生先走過去,把手伸進圍欄里。斑馬迫不及待地用厚厚的有力的黑色嘴唇夾住了胡蘿蔔。庫馬爾先生不肯鬆手。斑馬用牙咬住胡蘿蔔,猛地咬成了兩半。它大聲地嚼了幾秒鐘這頓美餐,接著又去吃剩下的那半根,嘴唇從庫馬爾先生的手指上滑過。他鬆開胡蘿蔔,碰了碰斑馬柔軟的鼻子。

輪到庫馬爾先生了。他對斑馬沒有這麼高的要求。它剛用嘴唇夾住半根胡蘿蔔,他就鬆手了。嘴唇急急忙忙把胡蘿蔔送進嘴裡。

庫馬爾先生和庫馬爾先生看上去很高興。

「一匹斑馬,你是說?」庫馬爾先生說。

「對,」我答道,「它和驢和馬是同一科的。」

「馬科動物中的勞斯萊斯。」庫馬爾先生說。

「多麼奇妙的動物啊。」庫馬爾先生說。

「這匹是格蘭特斑馬。」我說。

庫馬爾先生說:「Equus burchelli boehmi. 」

庫馬爾先生說:「Allahu akbar. 」

我說:「它非常漂亮。」

我們繼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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