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勇士與懦夫 第二十一章 兩頂頭盔

冰亡柄上的菱形寶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他腦海中投射出清晰的形象。

崔斯特坐在洞里,出鞘的冰亡放在身邊。布魯諾的獨角頭盔掛在牆上。洞外是明媚的陽光,在微風的吹拂下,幾朵白雲從湛藍的天空中飄過。

微風裡有種令人振奮的東西,一種充滿活力的感覺。

對於崔斯特來說,這總會使他陷入一種羞愧和發怒的狀態。他想藏起來,想隱匿到舒適的黑暗當中,想讓自己的感情深深地隱藏在那面牆的後面。

塔拉舍和伊諾雯蒂重創那那面牆。他們的寬宏大量,他們優美的戰鬥舞蹈,以及他們在自己身邊的非凡效率無一不暗示著崔斯特,讓他接受他們的邀請,為了抗擊獸人,也為了拯救她自己。他知道,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從艾麗芬的陰影中解脫出來;只有這樣他才能找到一個從那個海盜隱匿處中走出來的辦法。

但是找到這些辦法就意味著要從獵人本能的牆後面走出來。崔斯特的注意力從冰亡上轉移到了牆上的獨角頭盔上。

崔斯特想轉移視線,但這也無關緊要。他眼中並沒有獨角頭盔。他看到巫師塔倒塌了,看到艾麗芬倒下了,看到克拉克爾倒下了,看到扎克那梵倒下了。

這些痛苦一直在折磨著他,幾乎要把崔斯特·杜堊登衝垮。直到感覺有水滴滴在了胸口,他才意識到自己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流淚了。每次那些景象在他腦海里重現時,崔斯特都會感到深深地痛苦。

每每痛苦要吞沒他的時候,他就會將它們隱藏在怒火之後,把自己變成獵人,那些微妙的情感不再困擾自己,而自己的攻擊力卻絲毫沒有減弱,那時支持他的唯一希望,便是堅信對於自己堅持的信條所付出的一切犧牲都是值得的。

死得其所。

崔斯特常常希望自己能死得其所,在與邪惡的敵人戰鬥時犧牲,或是因為拯救一位朋友而付出生命都是值得的。這是一種他所能想到的最高榮耀。有什麼比扎克那梵的死法更高尚呢?

但這一切都無法減輕那些痛苦,此時此刻,眼淚衝垮了那道由怒氣和希望築成的高牆。崔斯特剛剛意識到,自己還從未因為扎克那梵和其他人流過眼淚。

這一切使得他感覺自己無比軟弱。

卓爾纖細的雙肩微微抽動了一下,剛開始只是輕微的抽泣,後來成為了嚎啕大哭。

崔斯特第一次沒有壓制自己的情緒。他第一次沒有讓怒火佔據自己的心靈,也沒有用可以容忍為信條做出一切犧牲的想法減輕自己的痛苦。第一次,他沒有為自己的空虛與無助而羞愧,他沒有完全沉浸其中,卻也沒有逃避。

他為扎克那梵和克拉克爾哭泣。為艾麗芬,這個最慘重的錯誤而哭泣。他把悲痛拋開,回顧著自己的經歷,堅定地把心中的懊悔——應該帶朋友們一起去秘銀廳而不是獨自來到群山之中——置之不理。他們時刻警醒,知道所面臨的危險,也知道那些是不可避免的。不幸的遭遇使得崔斯特回到了那座倒塌的巫師塔中,找到了他朋友遺留下的頭盔。那是他生命中最難過的一天,他經歷了自己能夠理解的最大打擊。在那一刻,他失去了自己珍愛的一切:布魯諾、沃夫加、凱蒂布莉兒,還有瑞吉斯。

但是他沒有哭泣。

他從痛苦中逃離開來,隱藏到獵人本能的背後,用戰鬥應對這一切,要把自己受到的傷害奉還給敵人。

的確如此,這樣毫無疑問是極有效率的。

但這也付出了代價,在淚水衝垮心中那堵牆時,他明白了自己付出的代價。

隱藏在怒氣之後就意味著否定,否定了生活的樂趣,這使他與自己所殺戮的那些獸人毫無區別,這使他無法看到這場戰爭的真相,正義與邪惡的不同,對與錯的不同。

這一切,正如倒在他刀下的艾麗芬所做的一樣。

這一切,都隱藏在獵人的面紗之後。

崔斯特想到了阿提密斯·恩崔立,他的老對手,他的……自我?獵人狀態下的崔斯特與恩崔立有什麼不同嗎?一個因為內心充滿痛苦而否定自己內心的男人,難道崔斯特也要走上這條路?

崔斯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他為他們所有人哭泣,也為自己哭泣,為自己遭受的沉重打擊,也為自己那顆毫無快樂可言的心而哭泣——每次怒氣充滿它的時候, 就被拋在腦後。每一次設想自己砍下一個獸人的腦袋時,他都強迫自己用其他的景象替代它們:凱蒂布莉兒的微笑;或是布魯諾一個友好的眼神;或是沃夫加高呼戰神坦帕斯之名、奔跑在山間小徑上;或是瑞吉斯躺在都爾登湖的岸邊,腳指頭上拴住魚線的情形。崔斯特強迫自己想起這些,儘管這樣做無比痛苦。

夜色越來越深,他躺在山洞裡,在介於回憶與睡眠之間的狀態度過了整個夜晚。

黎明再次來臨的時候,崔斯特終於能夠鼓起勇氣,邁出加入精靈們的第一步。

他從自己的棲身之處離開,準備前去加入他們。

他收回彎刀,穿上斗篷,然後停下來,回頭望望。

他的臉上浮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崔斯特來到布魯諾的獨角頭盔旁,雙手將它捧起,貼在身邊,再次感受布魯諾的氣息,然後把它放了回去。

他從洞口走了出來,剛走幾步又停了下,低頭看看自己生滿老繭的雙腳,禁不住要笑起來。

很快,卓爾提著靴子走了出來。他想穿上他們,但很快又改了主意,把它們系在一起,背到肩上。

或許,這是一種更合適的方法吧。

當崔斯特擺弄著布魯諾的頭盔時,在不遠的另一個地方,有人正在用幾乎同樣的方式,擺弄著另一個頭盔。頭盔是白色的,被製作成一個顱骨的形狀,開著兩個狹長 的眼眶。頭骨「下巴」則正好可以貼在奧伯德的下巴上,保護他的喉嚨。兩個眼眶是這個設計里最為引人注目的,它們不是空洞的,而是鑲嵌了兩片類似於玻璃的東西,透過它可以極為清楚的看到外邊。

「玻璃鋼!」阿甘斯對獸人首領解釋道。「沒有武器能刺穿它。矮人最精良的十字弓也休想在上面鑽個孔。」

奧伯德滿意地低吼著,在手中擺弄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的舉起它,套在了自己頭上。頭盔正好保護到他的鎖骨。

阿甘斯舉起一條綴滿金屬的圍巾。

「把這個圍在脖子上,把頭盔撐住,不會掉下來。」薩滿解釋道,「沒有東西能打開它。」

奧伯德的眼睛在玻璃鋼背後眯了起來,「你懷疑我的實力?」他問道。

「沒有東西能夠打開它。」阿甘斯勇敢的重複道。「奧伯德是格烏什的希望!

奧伯德是天選之人!」

「如果奧伯德失敗的話,格烏什會懲罰阿甘斯嗎?」獸人王問道。

「奧伯德不會失敗的。」阿甘斯回答,迴避著這個問題。

奧伯德沒有繼續追問,而是開始享受他所獲得的各種禮物。每當他握緊拳頭,他會感到手臂中無盡的力量;每次他邁步走路,他都會感受到速度與平衡的完美結合。在板甲下,他穿了一套輕柔的襯衣和褲子,薩滿說這些可以保護他不受火焰和寒冰傷害。

薩滿使他變成無堅不摧之力,薩滿使他變成無法撼動之牆。

但他不能被這些想法麻痹,奧伯德知道,否則自己會放鬆警惕。

「您高興嗎?」薩滿問道,聲音興奮的幾乎要變成尖叫。

奧伯德取下頭盔,把圍巾遞給薩滿。

「奧伯德很高興。」他說。

「那麼格烏什也很高興。」阿甘斯宣布。

他跳著舞離開了,回到了外邊正在等待的一群薩滿之中,他們開始興奮的交談起來。獸人王的每一點強大都會使他們興奮無比,奧伯德意識到。他輕輕的笑了一下,不久之前他還靠恐懼與力量迫使別人屈服。而現在,一切都徹底變了、一個國王還能奢望些什麼呢?

但這些服從都是帶著期望的,奧伯德明白,他看看四周陰暗的群山,在那裡,有人正威脅著他晝夜不停集結的大軍,成為他宏偉藍圖的一大障礙。

奧伯德準備消除這個障礙。

塔拉舍向西方瞥了一眼,發現自己不怎麼走運。太陽就快要落到地平線之下了,他距離自己和伊諾雯蒂的營地還相當遙遠。一旦太陽落山,他就只能牽著旻明從地上回去了;飛馬在夜間飛行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有精靈出色的夜視能力指引也不行。

然而此時此刻精靈的心情卻無比激動。不僅僅是因為這次出擊把十幾個獸人趕回了山裡,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崔斯特·杜堊登也行動起來了。自從上次他們發起了把 獸人趕回世界之脊的行動以來,卓爾就再次消失了,塔拉舍和伊諾雯蒂有好多天都沒有遇到他。這一次塔拉舍單獨行動時,發現崔斯特正沿著通向自己和伊諾雯蒂作為營地的山洞的一條小路走來。崔斯特用這種方式表態了,這當然不是一個承諾,但塔拉舍還是看許多希望的跡象。崔斯特帶著那頂他朋友遺留下來的頭盔?塔拉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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