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分道揚鑣

矮人皮凱爾、依文·石肩和紅髮伏保巨人范德,這三名留鬍子的同伴坐在洞窟入口一側玩遊戲,一面丟骨頭、下注,一面兀自哈哈大笑。依文贏了這回合,他已經連贏了十五回。皮凱爾隨手抓起一頂藍色寬邊帽,上面一邊有根橘色羽毛,正前方則是眼睛上方有蠟燭的德尼爾聖徽,接著用力打上大笑的依文頭頂。

凱德立看見這個動作,正要抗議。畢竟那是他的帽子,只是借皮凱爾用用,而且依文頭盔上還有著大公鹿的犄角。這名年輕教士改變了主意,沒把心裡的想法說出口,因為他看見帽子沒受損,而且也發現依文的確該受這一擊。

攻陷三一城寨後,依文、皮凱爾和范德之間的友誼變得更加深厚。足足十二尺高、八百磅重的范德,甚至還幫皮凱爾這名一心想成為德魯伊的矮人將鬍子和頭髮重新染綠,順便把這些蓬亂毛髮編成辮子垂在背後。情勢唯一變得較為緊張的時刻,是范德想把皮凱爾的綠染料塗在依文的淡黃色頭髮上時。這名肩膀方正、更為嚴肅的石肩兄弟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主意。

不過他們之間互動極為和諧,過去幾周都非常和樂地度過,只除了惡劣的天候。包括凱德立、丹妮卡、朵瑞珍以及精靈少女雪琳在內的七名成員,本來在三一城寨的勝利後打算直接返回萌智圖書館。不過,進入山區不到一天,冬天就全力來襲,道路被阻斷,就連擁有牧師法術的凱德立也不敢強行前進。更糟糕的是凱德立病倒了,雖然他堅持自己只是太過勞累。凱德立身為一名教士,是他服侍的神祇展現力量的渠道,而在跟三一城寨的戰鬥(以及在那之前為期數周的征伐)過程中,有太多能量流經這名年輕教士。

丹妮卡比誰都了解凱德立,她毫不懷疑他的確太過勞累,但她也知道,這名年輕教士在情感上也倍受煎熬。在三一城寨時,凱德立發現自己的過去以及身世真相。他被迫面對親生父親艾伯利司特,最後所變成的樣子。

在三一城寨的戰鬥之中,凱德立殺了自己的父親。

丹妮卡抱持著信念,認為凱德立能夠克服這個心靈創傷,相信凱德立性格中的深度。他全心全意對待他的神和他的朋友,而他們也全都在他身旁。

由於道路阻塞以及凱德立生病,這群同伴改道往東,走出山脈及山腳丘陵地帶,來到卡拉敦北方的牧場地區。即使低地部分,也深深覆蓋在光輝平原好幾十年沒出現過的大雪中。這群朋友發現一個有許多內室的洞窟可作為庇護所,並運用丹妮卡、范德以及矮人們的求生技巧,再加上朵瑞珍的魔法,在幾天內就將這個地方轉變成相當不錯的住處。凱德立每當體力許可時就會幫忙,但他的任務是休息並恢複力氣。他知道,而丹妮卡也知道,一旦他們回到萌智圖書館,這名年輕教士就得面對至今為止最艱難的一次考驗。

幾周後,雪開始減退。跟當初來勢洶洶的狀況相比,冬天結束得算早,而這群同伴們也可以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走。這帶給年輕的凱德立一股複雜感受,這名年輕教士在他的教派階級中極為快速地晉陞。他站在洞口眺望著雪白色田野,早晨陽光中,它們明亮到刺痛了他的一雙灰眼。他對自己的脆弱有罪惡感,因為他相信自己應該不顧一切回到圖書館,不管下雪,也不管幾個月前所面對的試煉,就算那意味著要把朋友們拋在後頭。凱德立的命運就在圖書館等著他,但是現在,即使他已經再度感到堅強,再度聽見德尼爾之歌在他思緒的背景中唱著,他仍是不確定自己有力量面對它。

「我準備好了。」一聲叫喚從洞窟內傳來,聲音蓋過范德及矮人兄弟持續的喧鬧聲。凱德立轉身走過這群人,皮凱爾知道接下來會如何,於是發出小聲的「嘻嘻嘻」。這名綠鬍子矮人輕輕對凱德立點了點寬邊帽緣,彷彿在對一名要上戰場的士兵敬禮。

凱德立瞪了這名矮人一眼後走過,接近一個小石塊,手藝精湛的依文已經把它作成了一張凳子。丹妮卡站在凳子後方等待凱德立,手中拿著她漂亮的短劍,一支劍柄是金制並雕刻成老虎狀,另一支則是銀制的龍狀。在不認識丹妮卡的人眼中看來,這些短劍,或該說任何一種武器,拿在她欺人般精緻的手中都會顯得格格不入。她幾乎不及五尺高——若她兩天沒吃飯,體重甚至不到一百磅——豐厚的金莓色頭髮如瀑布般披泄在肩膀上,眼睛則為特別的杏仁狀,瞳孔是略淺但飽和的褐色。若不認識她的人隨意望一眼,會覺得丹妮卡似乎比較像一名南方富豪的妻妾情人,一朵美麗而細緻的花。

這名年輕教士知道她不像外表那樣,就跟任何曾在丹妮卡身邊待過一段時間的人一樣清楚。那雙細緻的手能擊碎岩石,那張美麗的臉龐能將一名男子的鼻子撞扁。丹妮卡是名武僧,一名經過嚴格訓練的武術家,而且她在研究上花的工夫不比凱德立少,她對古代武術大師智慧的崇敬也不亞於凱德立對他的神。她是凱德立所見過最完美的戰士,她能使用任何武器,而且單以拳腳就能擊敗大部分劍士。此外,她也能將現正拿在手中的任一支魔法短劍射入二十步外的敵人眼中。凱德立坐下來,刻意將臉別開,避開那幾名喧鬧的賭徒,丹妮卡則開始輕聲吟誦。

凱德立找到一個冥想焦點,最重要的是他必須完全保持靜止。突然間,丹妮卡開始動作,手臂在面前空中錯綜複雜地擺動,雙腳左右移動,保持完美平衡。鋒利得不可思議的短劍開始在她指間轉動。

第一把短劍划出一道令人目眩的光來到面前,但深深沉浸在冥想中的凱德立並沒有畏縮。他幾乎感覺不到刀鋒刷過他臉頰時的刮擦聲,幾乎沒時間聞到金屬上過油的氣味,銀制的龍就已經飛快來到他鼻子下,往他上唇刷下。

這是他們兩人每天都要進行的儀式,能夠把凱德立的鬍髭刮乾淨,並讓丹妮卡敏銳的肌肉保持在巔峰狀態。

儀式在一分鐘內就結束了,凱德立的鬍渣被颳得乾淨凈,晒成褐色的皮膚上沒有留下一絲小刮傷。

「我該把這一團亂也去掉。」丹妮卡逗弄地說,抓起凱德立一把濃密而蜷曲的棕色頭髮。

凱德立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下拉到自己肩膀上,使他們的臉非常貼近。他們是一對愛人,已經對彼此允諾終身,而他們到現在還沒在公開見證下舉行婚禮的唯一原因,就是凱德立不認為萌智圖書館的教士們夠資格進行這項儀式。

凱德立輕吻丹妮卡一下,一道藍色火花在他們之間爆開,刺痛了他們的嘴唇,使兩個人都往後彈跳。他們都立刻轉身望向洞窟左手邊牆上的房間入口,迎向他們的是朵瑞珍和雪琳一起迸出的笑聲。

「真是感情深厚。」朵瑞珍挖苦地表示。藍色火花就是她弄的——當然是這名魔法師。朵瑞珍曾是這群同伴的敵人,也正是侵略西米斯塔的大軍領袖之一,不過種種徵象顯示,她已經洗心革面,願意跟其他人一起回圖書館面對審判。

「我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愛的火花。」雪琳補充道,搖著頭,使滿頭長而濃密的金髮落到臉上。就算只有一點微光從洞窟東面開口透進來,這名精靈的紫羅蘭色眼睛仍像寶石般晶瑩剔透。

「我該把這也列入你的罪狀中嗎?」凱德立問朵瑞珍。

「如果這就是我最重的一條罪,我就不會大費周章跟你跑回圖書館了,年輕教士。」魔法師輕鬆地回答道。

丹妮卡看著凱德立和朵瑞珍,看出他們彼此之間產生的感情羈絆。這名武僧不難發現這份感情的源頭何在。朵瑞珍已經斑白的黑髮及距離稍寬的雙眼都神似波緹洛普,而那點陣圖書館中的女教長直到最近死去以前,都宛如凱德立的母親一般。只有波緹洛普似乎能理解降臨到凱德立身上的轉變,明白那首在凱德立腦海中歌唱的神之歌,它讓他能使用足以和這片土地上最高位教士相匹敵的牧師力量。

丹妮卡能在朵瑞珍身上看到一些同樣具有洞見的特質。這名魔法師性格深思熟慮,是個在採取行動前會先仔細評估狀況的人,同時也不懼於跟隨心之所欲。在三一城寨時,朵瑞珍轉而與艾伯利司特敵對,毅然加入凱德立的陣營,即使她知道自己的罪行並不會因此被寬宥。她這麼做是因為她的良心作了如此決定。

幾周來被迫一起過冬,並沒有使丹妮卡變得喜愛或甚至喜歡這名女子,但她尊敬這名魔法師,而且也在某種程度上信任朵瑞珍。

「嗯,你已經暗示好幾天了。」朵瑞珍對凱德立說。「我們該上路了嗎?」

凱德立直覺地回望門口,並點點頭。「往南到卡拉敦的路應該已經能夠通行了。」他回答。「而且,許多通向山區的小路應該也已暢通,雪已經融化。」凱德立頓了一下,其他人不明白為何他要考慮到山區小路,於是聚精會神地看著他,想找尋線索。

「雖然我擔心雪融化可能會引起一些雪崩。」年輕教士把話說完。

「我不怕雪崩。」伏保巨人的聲音從門口隆隆地傳來。「我在山裡住了一輩子,很清楚哪條山路何時安全。」

「你不會與我們回圖書館。」依文打岔道,懷疑地打量他的巨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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