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曝光,與不情願的同盟者

凱德立看到丹妮卡手臂上滲出的黑色液體,變得更加擔憂。他曾見過小惡魔的叮刺讓皮凱爾倒下,而且若不是一名德魯伊的治療魔法奏效,那名矮人早已一命嗚呼。一個人類要如何在連矮人都甘拜下風的毒藥下存活?

丹妮卡的手臂繼續抽動著,更多的邪惡物質流出,其中混著她的血。她的呼吸變慢,令凱德立提高了警覺,直到發現她是在用一種技巧讓自己鎮靜下來。然後,她睜開了雙眼,向他微笑,於是他明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會沒事的。

「真是個邪惡的刺,」她低語道,「而且那股灼熱——」

「我了解。」凱德立溫柔地回答道,「放鬆休息吧,我們已經打贏了。」

丹妮卡的視線越過凱德立,然後忍不住一聲輕笑。凱德立回過頭去,明白了為什麼。依文跟皮凱爾兩個,從頭到腳都被煙熏黑,正在營地四處衝來衝去,搜索著死去怪物的屍體。

丹妮卡坐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精力充沛地甩甩頭。「毒藥已經消失。」她大聲說道,聲音瞬間再度充滿生氣。「我打退它,從我身體里逼出去了。」

凱德立簡直不知道該如何表現他的驚訝。他緩緩搖著頭,並在心裡記下,之後要問丹妮卡到底如何克服這致命物質。但這個問題得留到另一個比較平靜的時刻再問,現在凱德立則有其他的事情要擔心。

「朵瑞珍逃走了。」他說。丹妮卡點點頭,然後開始解開綁住他手腕的繩子。

「你不了解,」凱德立繼續說道,努力讓自己不要太過激動,「她拿走我的十字弓,那把武器落入敵人手中了!」

丹妮卡並未顯得特別擔心。「我們沒死,而且重獲自由。」她說,「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又得戰鬥,會找到其他不需用到那把弓也能打贏的方法。」

丹妮卡相信他的足智多謀,令他感動,但她誤解了他的意思。他不是為自己害怕,而是為整個地區。「她拿到了十字弓,」他再度說道,「還有會爆炸的箭尖。」

「多少個?」

凱德立想了一下,試著回想他用了幾個,以及當他留在西米斯塔期間又製作了多少。「我想還有六個。」他說,然後放鬆地呼出了一口氣,因為他又想到另一點。「不過她沒拿到裝有更多衝擊油的瓶子,我把它留在精靈陣營里了。」

「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丹妮卡說,仍然不了解他在憂心什麼。

「沒什麼好怕的。」凱德立諷刺地重複道,彷彿他擔憂的應該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她得到了十字弓——你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朵瑞珍可以複製那個設計,造出一種新的……」他停住,無法理解為何丹妮卡緊皺著眉。她指著他身後,令他再度回頭望。

甚至連矮人都沒在那兒,凱德立不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

「樹上,」丹妮卡解釋道,「看看樹上。」

凱德立照做了。那株壯觀的榆樹,一會兒前還是非常茂密而充滿生機的閃耀在夏日午後陽光下,此刻只剩下燒焦而熏黑的樹枝而已。在好幾個凹處仍有小火苗在燃燒;樹周圍跟上方的空氣都還因升騰的熱氣而扭曲,成堆焦黑的獸人屍體似乎跟黑色的枝幹融為一體。

「你覺得,能造成這麼迅速而可怕災難的魔法師,會在意你那小十字弓嗎?」丹妮卡推論道,「在朵瑞珍的眼裡,這十字弓有那個價值嗎?」

「但她用它來瞄準你。」凱德立爭辯道,但在丹妮卡氣得瞪他之前,他自己也已經了解,朵瑞珍用小十字弓來威脅她,只為了加深凱德立的恐懼。

「你的十字弓是把好武器,」丹妮卡溫和地說道,「但像朵瑞珍那種擁有力量的魔法師,不會需要的。」

凱德立無法質疑這個邏輯,但他還是感到不安。無論結果如何,他都無法忽略掉這件事:自己所設計的武器可能會被拿來對付無辜的人,甚至可能被拿來對付他親近的人。

再一次地,十字弓象徵了圍繞在他周圍的瘋狂,以及四處橫行的暴力。他既無法控制,也無法逃開。

※※※

從依文的標準看來,這次的戰果有點貧乏。而這名頑固的矮人不放棄地搜索,直到他已經踏遍營地的每一寸。他要皮凱爾到對面的帳棚去搜,自己則往凱德立跟丹妮卡逃出的那頂倒下的帳棚走去。

他用一隻手拍打著垮下來的獸皮製帳幕,並且一面用斧頭把帳棚頂高,以免怪物跑出來撞倒他。他先遇到泰涅克的屍體,泰涅克仍然跪著,身體被粗陋的矛所支起。

「我打賭這一定很痛。」依文說道,看見那可怕的傷口。他不知道這個人是朋友還是敵人,所以他沒去搜索屍體。但依文拿起了掉在死去男子手邊的精緻長劍,吐出一句話,「你現在可不需要它了。」他幾乎說得有些歉意,一面往落下的帳棚更深處行去。

一會兒之後,依文差點踩到可憐的艾貝雷斯,驚訝不已,「又一個。」當艾貝雷斯咆哮著扭開去時,依文加上一句,「還是活的。」

依文隨後發現是一名精靈坐在眼前,臉上立刻出現掃興的表情,不過他的反感還強不過這名精靈臉上展現出的厭惡。

「你拿了我的劍!」艾貝雷斯忿忿地說,狠狠瞪著矮人的黑眼珠。

依文低頭瞧著自己的腰帶,「的確拿了!」他回答道,沒有對劍跟精靈有任何行動。

艾貝雷斯儘可能耐心地等了許久,「我還被綁著。」他說,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依文久久而銳利地看著他,最後終於敲敲他長滿亂髮的頭,「你的確是!」這名矮人同意道,然後就走開了。一出帳棚,他幾乎迎頭撞上凱德立跟丹妮卡。

「艾貝雷斯在哪?」凱德立問道,很驚訝依文獨自走出帳棚。

「艾貝雷斯是什麼東西?」這名矮人沾沾自喜地問道。

凱德立沒有心情開玩笑「依文!」他叫道。

矮人的眼睛睜大,在他熏黑的臉上像是兩個閃亮的圓寶石,「這可真是句好聽的『你好』,你這不知感激的——」

「我們好感謝你!」丹妮卡插嘴,她看到矮人時鬆了一口氣,但也同時想讓那名越來越浮躁不安的學者鎮定下來。她走過去,給這名髒兮兮的矮人一個大大的擁抱,甚至還在他長著鬍子的臉頰上親了一記——在一片黑煙灰中留下了一個乾淨的小圈。

「這還差不多。」依文說道,當他看著丹妮卡的時候,一股油然而生的溫柔出現在他平時粗啞無比的聲音中。

「現在,可否告訴我艾貝雷斯在哪?」丹妮卡平靜地問道。

依文用粗厚的姆指朝肩後指著,「心情很差,那小子。」他解釋道。丹妮卡朝倒塌的帳棚走去,凱德立也這麼做,但是依文用一隻穿著靴子的腳踩住年輕學者的腳,讓他留在原處。

「我還沒聽你說半句感謝的話。」這名矮人咆哮道。

凱德立的表情溫暖而衷心。他迅速地彎下身來,在依文的另一邊臉頰上親了一記,讓這名矮人咻地退後了大老遠,嘴裡念念有詞。「可惡的蠢小孩!」依文咆哮道,抹掉臉上的潮濕吻痕,「該死的蠢蛋!」凱德立對這景象露出了一個此刻他正需要的微笑。

不過這名年輕人的輕鬆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丹妮卡拉著他進入倒塌的帳棚底下,來到泰涅克屍體旁。她把獸皮製的頂蓬舉高,以確定凱德立能夠清楚看見屍體。

「我親手殺了他。」丹妮卡大聲說道,聲音里沒有一絲驕傲。「我殺了他,你明白嗎?我做了必須做的事,這個野蠻人逼我如此。」

凱德立一陣顫抖,但似乎不明白丹妮卡想說什麼——如果她有的話。

「就像你對那名邪惡祭司所做的。」她說道,把話講得更白。

「你為什麼要把巴金扯進來?」凱德立質問道,驚恐不已。從他的潛意識深處,死去祭司眼睛的熟悉影像又回來了。

「我沒有把巴金扯進來,」丹妮卡更正他,「把他扯進來的是你。」她迅速地繼續說,打斷凱德立想做的抗議,「你到哪裡都帶著巴金,」她解釋道,「一個籠罩你所有思緒的鬼影。」

凱德立的表情反映了他內心的困惑。

「就像山腳下那個受傷的強獸人。」丹妮卡說道,她的語調和緩了下來。「把死掉的巴金丟下吧,我求你。他的死是他自己的行為造成,你只是做了必須做的事。」

「你不在乎自己殺了這個人?」凱德立幾乎是指控地問道。

「我在乎。」丹妮卡厲聲說道,「但我知道,若我有機會再做一次,泰涅克還是會跟現在一樣死。你能說巴金的情形不是這樣嗎?」

凱德立回想在萌智圖書館地下墓穴中發生的事,那彷彿就在今天早上,但又同時已在幾百年前就發生了。凱德立對丹妮卡擾人的問題沒有答案,而她也沒期待他會有,因為她記起艾貝雷斯還被綁著,而且可能自尊嚴重受損,正等著被拯救。凱德立緊跟在丹妮卡身後,他的視線鎖在死去的泰涅克身上,直到落下的帳棚完全遮住了那名野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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