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手上的血

凱德立整理著掛在衣櫥中的多條腰帶,終於拿出一條形狀奇特,還外附個又寬又薄的皮套的皮帶。小巧的十字弓完美地吻合腰帶的形狀,甚至還有地方可放載箭針。依文和皮凱爾打造的鐵器一向分毫不差。

凱德立將十字弓收好又抽出來,開始測試載箭針,絞緊彎弓,試發了數箭,十字弓的操作流暢又輕鬆,凱德立甚至可以不怎麼困難地單手絞緊武器。

接下來,凱德立拿出子彈帶,掛在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將胸前的十六枚飛鏢放置在容易拿取的位置。不過他想到萬一被人擊中胸口,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但他相信飛鏢和子彈帶的做工都正確無誤。他看看鏡子中自己的影像,心情一陣大好,彷彿穿戴著自己的發明能讓他重新掌控外界,但一想到眼前的危險任務,剛萌芽的笑容便被硬生生地扼殺。這可不是兒戲,他提醒自己,因為他的行為,已經死了好幾個人,整座圖書館也都受到威脅。

凱德立走到房間對面的門後,拿出一個封起的鐵盒,插入鑰匙後頓了頓,細細回想打開盒子後必須遵循的每一步驟。他練習過這個步驟許多次,但從未相信真的會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盒子一打開,凱德立四周就陷入一片絕對的黑暗。年輕的學者並不意外,他花了好大一筆錢才能請熙絲特菈將反轉後的光魔法鎖在這個盒子里。這很不方便,凱德立也不喜歡和熙絲特菈交易,但必須這麼做才能保護凱德立最珍貴的所有物之一。它是本古老的典籍,凱德立在其中意外地發現一劑黑暗精靈使用的強大安眠毒劑。罕見的材料很難收集,其中有一種蕈類必須要在托瑞爾表面下方深處的地底才找得到,而要調製這個藥劑的步驟更是困難,例如要煉金師貝拉格深入地底下方能完成。在梭比克斯學院長的讚許和支持下,他完成了五小瓶毒藥。

至少凱德立希望那是毒藥,因為這種東西鮮少有測試的機會。雖然釀造的過程很成功,但仍有一項極嚴重的限制。這個藥劑是黑暗精靈的配方,在只有幽暗地域才有的奇特魔法環境中調製而成,生於托瑞爾表面下的無光世界。眾人皆知,如果黑暗精靈的毒藥曝晒在陽光下,就算只有一下下,很快便會失去功效。光是空氣就足以摧毀這昂貴的藥品,所以凱德立花了許多心血,例如靠這個黑暗咒語來保護他的投資。

他閉起眼睛,靠著記憶動作。首先,他轉開羽毛戒指上的一個小空盒,將蓋子放在預定的位置,然後從盒子里拿出一個瓶子,小心翼翼地打開瓶塞,將濃稠的液體倒入大開的戒指,最後將羽毛蓋子關起。

凱德立開始放心地呼吸。只要任何一個步驟有了閃失,那他等於是浪費一千枚金幣的原料,還有好幾個禮拜的苦工。而他只要灑了一滴毒藥到他的手上,只要找到皮膚間任何一點細小的刮傷,他現在絕對就已經睡死了。這些事情都沒發生。當情況需要時,凱德立是可以很仔細、精準的,而他拿水瓶練習許久的努力也終有成效。凱德立關上蓋子,黑暗消失在盒子中。依文和皮凱爾已經站在房間,包圍著年輕的學者,亮著武器,面色凝重地面對突如其來的黑霧。

「原來是你。」依文抱怨,鬆開了手中握的沉重雙頭斧。

凱德立一開始無法回答,只能坐在那裡盯著矮人兄弟。兩人都穿著一件鎖子甲,因為數十年未用而灰臟,有些地方還生了銹。依文戴著一頂八岔鹿角的頭盔,皮凱爾則戴著一頂湯鍋!而雖然皮凱爾身上也都穿戴了盔甲,他腳上仍是一雙露趾涼鞋。

不過,最令人吃驚的還是皮凱爾的武器。凱德立這才明白依文為何先前說那是「樹」。它真的是一棵「樹」,由某種凱德立沒見過的黑色光滑樹榦所製成,木棒足足有四尺長,幾乎和皮凱爾一樣高,一端有一尺寬,手握的一端則是一半不到的寬度。不同的位置上纏有皮條以協助掌握,但起來還是很笨拙難用。皮凱爾似乎感應到凱德立心中的質疑,於是很輕鬆地演練幾下攻守招數。凱德立點頭表示欣賞,衷心高興他不是皮凱爾的攻擊對象。

「準備好了沒?」依文問道,調整盔甲。

「快好了。」凱德立回答。「我還有幾項小準備,而且出發前我想先去看看丹妮卡。」

「我們能不能幫你忙?」依文提議。

凱德立看得出來矮人兄弟們急著想出發。他知道離石肩兄弟們出發冒險犯難已經很久了,多年來他們都在萌智圖書館這個避風港中煮飯。對於一般人而言,這個人生並不壞,但近逼的危險和冒險的可能顯然在矮人身上施下了魔咒。他們黑色的眼睛炯炯發光,動作緊張焦急。

「去貝拉格的煉金店。」凱德立回答,心想最好讓矮人們有點事情作。他描述貝拉格在幫他釀造的靈藥和淬取的器具。「如果他有的話,幫我拿回來。」凱德立指示,認為這工作算是夠簡單了。

矮人已經蹦蹦跳跳地走入走廊,凱德立這才想到他最近都沒有看到貝拉格,在詛咒掌控住圖書館前就已經沒見到他了。煉金師怎麼了?凱德立心想。他的店還開著嗎?釀造衝擊油的混合劑還在乖乖地滴嗎?凱德立聳聳肩,甩開憂慮,相信依文和皮凱爾會善用自己的判斷力。

波西佛又出現在窗檯前,一貫興奮地吱吱喳喳。凱德立走到窗邊靠在窗檯旁,彎下腰把臉放在小朋友的臉邊,仔細地聆聽。凱德立當然聽不懂松鼠話,就像小孩子聽不懂寵物的話一樣,但他跟波西佛能夠心靈互通,而他知道波西佛能聽得懂一些字或詞句,只是大多數都和食物有關。

「我會離開一陣子。」凱德立說道。他想了想,覺得松鼠可能聽不懂這麼複雜的句子,但跟波西佛說話經常能幫助凱德立釐清自己的思緒。波西佛鮮少提供答案,但凱德立往往可以從自己的話中得到解答。波西佛以後腳坐起,舔著前爪,快速洗刷著臉。

「發生了壞事。」凱德立試圖想解釋。「我害的壞事。我現在要去把它弄好。」

雖然聽不懂,但他嚴肅的語調仍讓松鼠冷靜下來。波西佛停止舔爪,靜靜地坐著。

「所以我會不在一段時間。」凱德立繼續說道。「我會去圖書館下方,去已經沒有人用的地下通道。」他說的話顯然讓松鼠很有想法。波西佛緊繞著圈子,又喳又答地叫,凱德立花了好久才能讓他冷靜下來。他知道波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不過,這是以波西佛的標準來看很重要,而且他沒有時間處理松鼠的問題。

「不要擔心。」凱德立說道,一邊說給波西佛聽,一邊說給自己聽。「我很快就會回來,一切就會恢複正常了。」這句話連他聽在耳里都覺得空洞。事情不會就這麼好起來。就算他能夠關上那個冒煙的瓶子,就算光這樣就能移除詛咒,也不會讓伊瑪特的祭司,或餐廳中暴飲暴食而死的人復生。凱德立甩開這些陰暗的想法。如果他抱著絕望的心情出發,就不會有成功的希望。

「不要擔心!」他再次堅決說道。

松鼠又開始發瘋,這次凱德立從波西佛的注視方向發覺松鼠焦急的原因。凱德立轉過頭,以為會看到依文和皮凱爾回來。

但看到的卻是齊爾坎·魯佛,更確切地說,是魯佛手中的匕首。

「怎麼了?」凱德立問道,但他不需要對方回答就能解讀他的意圖。魯佛的左眼仍然腫脹淤青,鼻子一端朝著臉頰,另一端直直向前。他醜陋的面貌只強調了他冰冷黑眼中的純粹恨意。

「你的光線又在哪裡了?」高個子低咆著。「不過你拿來也沒用,不是嗎?」他很明顯地跛著腳,但步伐很穩定。

「你想做什麼?」凱德立問道。

「偉大的凱德立還猜不出來嗎?」魯佛輕蔑地說道。

「你不是真心想要這麼做。」凱德立盡量冷靜地說道。「事情會鬧得不可收拾——」

「想要?」魯佛狂亂地大吼。「我可是真心想這麼做的。我想要雙手抓著你的心臟。我想要把你的心臟帶給你那親愛的丹妮卡看看,讓她知道到底誰比較強!」

凱德立想要回嘴。他想要告訴魯佛他計畫中明顯的弱點,就是如果他真把凱德立的心臟送去給丹妮卡看,她絕對會殺了他。但凱德立猜想,就算這樣也阻止不了齊爾坎·魯佛。魯佛已經完全被詛咒控制,完全沒有想到隨著它邪惡的呼喚起舞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凱德立很不情願,卻也無計可施,只能將手指套入飛盤紡錘的繩套,走向床邊。

魯佛匕首前伸地直直前沖,凱德立在床上一側滾,剛好避開高瘦男子的長臂。魯佛快速往後一跳,速度比凱德立預期的要快上許多,截斷了凱德立從門口逃出的角度。他繞到床的另外一邊,朝凱德立的肚子用力揮舞。

凱德立很輕鬆地就避開了匕首,接著反擊,飛盤紡錘越過魯佛揮舞的手臂,正中目標。魯佛原本已經斷掉的鼻子因重擊再度裂開,一道新血跡濃濃地流過嘴唇上的干血漬。滿心憎恨的魯佛甩開了這微小的攻擊,繼續前沖。雖然這一擊沒有很紮實,卻幾乎打斷凱德立拋擲的節奏。他好不容易才讓飛盤迴到掌中,但繩子已經鬆弛,無法立刻有效進擊。魯佛似乎知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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