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陷入羅網 第四章 迷途錯蹤

恩崔立佇立在門口的陰影里,好奇地聽著房間里的自言自語。他只能理解語句中很小的一部分。講話者賈拉索正在用卓爾語快速、興奮地說著。恩崔立的卓爾辭彙量有限,而且離這麼遠他也沒辦法聽清每一個詞。

「他們無法保持領先,因為我們行動迅捷,」傭兵頭子評論道。恩崔立聽清了,也能夠把這句話逐詞翻譯過來。好像是賈拉索在試著鼓舞誰。「沒錯,他們會一條條地失去街道。又有誰能抵抗我們的聯盟?」

「我們的聯盟?」殺手默默地重複這卓爾詞語,以確認自己的理解正確。我們?賈拉索講的肯定不是他與恩崔立的聯合,也不會是跟巴沙多尼工會的殘部。相較於達耶特兵團本身的力量,他們只能算是協助。難道賈拉索作了新的交易,而恩崔立還不知道?交易對象是那些帕夏,甚或是更強大的力量?

殺手往前湊過去,留意於可能的惡魔或是魔鬼名字——也許會是靈吸怪。這三種都令他不寒而慄。惡魔的行為難以預料,也太過兇殘,不適於任何一種聯盟。他們幹什麼都隨心所欲,根本不考慮大局。魔鬼則可預知多了,他們太墨守陳規,並且在他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之中,他們毫無疑問地處在最高的等級。

但和第三種可能性——那些靈吸怪相比,恩崔立倒是寧可從賈拉索嘴裡聽到一位強大惡魔的名字。他在魔索布萊城的時候曾不得不跟靈吸怪打交道——奪心魔是卓爾城市裡不可避免的族群——他可不想再見到一隻那種有著濕軟腦袋的噁心造物。

他又聽了一會兒,賈拉索好像平靜下來,舒服地陷進他的椅子里。當恩崔立大步走進房間的時候,這位傭兵頭子還在對自己嘀咕探索者公會將至的垮台。

「就你一個?」殺手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響。」

當注意到賈拉索沒有戴他的魔法防護眼罩時,恩崔立舒了口氣。看來卓爾既不像是剛與靈吸怪打過交道,也不像是正打算這麼干。這眼罩可以防護心靈魔法,而世上沒什麼會比恐怖的奪心魔更精通這個。

「我在想事情,」賈拉索解釋說,他講地表通用語跟講母語一樣流利。「有太多的事在籌備中。」

「大多都很危險。」恩崔立回答。

「部分是。」賈拉索咯咯笑著回答。

恩崔立懷疑地看向他。

「你不覺得我們能輕鬆擊潰探索者公會?」傭兵頭子疑惑地問。

「他們無法在實戰中與我們對抗,」恩崔立回答,「他們也有很多年沒這麼做了,根本沒法應對真傢伙。但為了存活他們找到了別的解決之道。」

「因為他們很走運。」

「因為他們依靠更強大的力量,」恩崔立糾正道。「一個人若被巨人守護著,那他就不需要自身足夠有力。」

「但如果這個巨人對他的敵人更友善,」賈拉索插話。「而且,眾所周知,巨人們並不可靠。」

「你已經和卡林港的那些主子們謀劃好了?」恩崔立不信服地問。「和誰?為什麼沒與我一起商量?」

賈拉索聳聳肩,沒給任何提示。

「不可能,」恩崔立判斷道。「探索者公會已經存在得足夠長久,早就將自己牢牢地編織進全卡林杉的勢力網裡,即使你威脅到一個甚至更多的卡林港權力者,逼迫他們背叛,也不會對探索者造成太大的影響。他們有盟友去防備其他的盟友。即便是賈拉索跟他的達耶特兵團也無法控制將探索者屠戮殆盡的後果,這急劇的變動將動搖這地方的勢力平衡。」

「或許我已經和造訪過卡林港的最強之力結盟。」賈拉索戲劇性地宣告,當然語意模糊。

恩崔立眯起他的黑眼,凝視這個可惡的卓爾,想從這不尋常的行為當中找到任何可能揭示事實的線索。賈拉索總是話不明說、神神秘秘,不會放走任何能帶給他力量或好處的機會,而現在,有些事情很不對勁。在恩崔立看來,即將進行的對探索者公會的進攻是個錯誤,根本不像是著名的賈拉索會幹的事。很明顯,這狡猾的卓爾一定與某些強大勢力搭上了線,或是結盟,也可能是對局勢有了更深的理解。但是恩崔立非常懷疑這一點,因為他認為沒有誰會比他更了解卡林港街道上的事態,包括賈拉索。

即便是有了足夠多的提示,有些在恩崔立看來還不太對頭。賈拉索向來傲慢自大——他當然是!——但他從未像現在如此信心十足,特別是在當前這種一觸即發的危急情況下。

當恩崔立想到對探索者公會的戰爭時,當下的局勢似乎更加危險。他很清楚這些黑暗精靈擁有的毀滅力量,而且並不懷疑達耶特傭兵團會殺光敵對公會裡的每一個人。但是,在通向這將至的勝利的途中仍然有著太多的弦外之音,至少不足以讓賈拉索如此閑適。

「決定自己在這齣戲里的角色了嗎?」賈拉索問。

「我可沒打算出場,」恩崔立回答,他的語調顯示他很滿意這個事實。「萊基和金穆瑞把所有的戲份都搶光了,把我晾在一邊。」

賈拉索大笑。這聲明背後的事實太明顯了,恩崔立一定很願意被晾在一邊。

恩崔立瞪著他,沒有一絲笑意。賈拉索必須了解到他已然步入的危險境地,這潛伏的災禍能把他跟達耶特傭兵團扔回到魔索布萊城的深淵中去。可能就是這樣,殺手沉思。大概賈拉索太想家了,便狡猾地促成遷徙。想到這個就令恩崔立畏懼,比起被拖回到那裡,還不如讓賈拉索直接宰了他。

或許恩崔立會成為他的代理人,就像路斯坎的莫里克那樣。不,殺手斷定,這還不夠。卡林港比陸斯坎危險多了,一旦達耶特傭兵團的勢力被除去,他決不能冒這個險。他們樹敵太多。

「總攻很快就會開始,即便還沒準備完畢,」賈拉索宣告。「因此,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比你預想的還要快,恩崔立思索,但他默不作聲。他因周密的盤算才得以倖存,總是小心的權衡每一步行動和每一句話的因果關係。他明白賈拉索跟他相似,但他無法理順今晚發生的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像是不必要的冒險。

到底賈拉索知道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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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塔·維斯帕順著橫梯爬下卡林港的下水道。她看上去和周圍很不搭調。她穿著她那件標誌性的長袍,頭髮也像往常一樣整齊地用頭巾裹好,有著異國情調的面孔略施粉黛,強調出她那雙棕色的杏眼。儘管如此,她在這兒仍像在家裡一樣,任何了解她的人都不應驚訝在這裡找到她。

特別是想到她的後盾時,就更不該感到驚訝了。

「上邊怎麼樣?」萊基用卓爾語快速地發問。雖然法師對她並無好感,但還是對她在如此短的時間裡掌握了這門語言印象深刻。

「緊張狀態,」夏洛塔回答。「許多公會的大門入夜後很快便鎖上。黃銅賭局甚至不再接客——這可是從未有過的。街道上的人明白有些事正在進行中。」

萊基瞥了眼金穆瑞。兩人剛商議好,他們的計畫必須憑藉暗地行動和奇襲,巴沙多尼公會和達耶特傭兵團必須同時對目標同時發動攻擊,並確保別留下太多活口。

這多像在魔索布萊城!在這座卓爾城市裡,家族間爭鬥(這並不稀奇)的勝利並不僅以實戰結果衡量,不留下能證明這背叛行為的證人也同要重要。即使城中的每一個卓爾都清楚戰爭是哪個家族發動的,但除非有確鑿的證據,那個家族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但這不是在魔索布萊城,萊基提醒自己。在地表,嫌疑會引來調查。而在這卓爾城市,懷疑卻無實證的則會得到無聲的稱讚。

「我們的戰士已經部屬好了,」金穆瑞談到。「卓爾們在公會大樓下面待命,足以剷平他們,巴沙多尼的士兵已經圍住了三棟主建築。他們無法料到襲擊來自下方,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當他的同夥對夏洛塔詳述計畫時,萊基一直凝視著她,沒有錯過她那輕微的顰眉。難道達耶特兵團被出賣了?探索者布置了應對地下突襲的防線?

「查出那些眼線了嗎?」卓爾法師對夏洛塔施壓,提到了進攻的第一步行動:對那些瑞克街道上耳目的攻擊,或者說是暗殺。

「還沒找到,」夏洛塔如實回答,稍稍驚訝的語調顯示出對這試探行為的厭惡。萊基再次瞥了眼金穆瑞。

「已經全部就位,」心靈異能者回答。

「窄道里集結的齊苟軍團,」萊基回答,用了句古老的卓爾諺語,講的是叫齊苟的狡猾奴隸,聚集了一大群地精準備造反,結果被座小城的黑暗精靈移民們徹底擊潰了。卓爾們從家裡走出來,上到關聯的卓爾城市,對那狹窄的通道下了點力。萊基針對金穆瑞的敘述對當前的情形做了代換。

夏洛塔好奇地看向法師,他知道她對這諺語一無所知。達耶特兵團的士兵等在瑞克公會大樓下面的甬道里,簡直就是同一個情形。

當然,萊基根本不關心夏洛塔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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