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走向黑暗之路 第十三章 囚犯狂歡節

這是用來毆打和嘲弄的一小時,那些狂熱的鄉下人向他們扔腐爛的食物,令人作嘔的東西在臉上撞得粉碎。

這一個小時中沃夫加甚至連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現在離囚犯狂歡節的現場是那麼的遙遠,在一個私人的情感空間里躲避得那麼安全,這是一個他用精神上的忍耐力創造出來的地方,使得自己能夠通過厄圖的折磨而生存下去,這也使得他看不到那些農民扭曲的面孔、聽不到當賈克海爾德出現在那個巨大舞台上時地方官助理鼓動暴走的群眾更為積極地參加這個真實表演的聲音。野蠻人被雙手反綁在一根堅固的木樁上,旁邊還有三個人同他一樣。他的雙踝被鐵鏈鎖著,上面連著一個大鐵球,另一端則繞在了他的脖子上,重量足以彎曲沃夫加強壯的脖頸使他低下頭來。

他就像通過透明水晶一樣看到了那些圍觀的人。為鮮血和拷問而尖叫、胡言亂語的鄉下人;激動、幾乎可以說是興高采烈的在人群中工作著的惡魔般的警衛們,還有那些不幸的罪犯。在他的眼中他們實實在在地在那裡,而在他的思想里則已經將這些人都轉變成了一些別的東西,一些魔鬼,那些有著扭曲、淫褻面孔的厄圖爪牙們,正將他們帶有酸性的口水淌到野蠻人身上,用他們那些有毒的尖牙利齒和恐怖的呼吸咬刺著他、羞辱著他。他再次聞到了厄圖家鄉所特有的那股味道,深淵的硫磺氣灼燒著他的鼻腔和喉嚨,給他身上無數的傷口帶來額外的刺痛。他彷彿感覺到了那些蜈蚣、蜘蛛爬滿全身,鑽進他的皮膚下面時傳來的陣陣麻癢。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那些折磨日復一日、周復一周、年復一年的持續中,沃夫加在自己意識的一個小角落中找到了可供逃跑的地方。他將自己鎖在裡面,遺忘掉周圍的環境。眼下面對著這個狂歡節他就把自己置身到了那個隱秘的角落。

囚犯被一個接一個地從柱子上解下來進行遊行示眾,有幾次甚至同那些鄉巴佬靠得非常近,以供他們虐待辱罵,其他時候就用一些器械折磨他們。那些裡面包括捆綁鞭打用的繩子;一種設計成可以將他們的雙臂反架在背後的竿子,之後可以利用滑輪工具將被害人抬升到空中;然後在囚犯們的兩個腳踝上掛上一桶污濁不堪的髒水,或者,像不幸的克里普·沙基那樣,掛上一桶尿。克里普對這一切中的大部分都報以哭喊,而不論那個地方官助理想出什麼樣的懲罰,提阿尼尼和沃夫加都堅忍地接受了下來,一聲不吭,除了偶爾不可避免地從他們那些枯萎般的肺中噴出些氣息的聲音。莫里克對這一切則是昂首挺胸,他宣稱著自己的清白,並不時為辯解添加上一些詼諧的注釋,當然這隻能使得他被打得更厲害。

地方官賈克海爾德出現了,步入了吼叫和歡呼聲中,他穿著又厚又黑的衣帽,拿著一根銀色的存放捲軸的管子。地方官走到舞台的中央,站在那些囚犯之間故意將目光從他們身上一個一個地掃視過去。

賈克海爾德向前跨出一步。隨著富有戲劇性的一記揮動,他向觀眾展示了這個捲軸筒,這份彷彿受過詛咒般的文件,伴隨而來的是熱烈的叫喊和歡呼。隨著人們的吶喊聲愈加響亮,賈克海爾德將自己的每一個動作都表現得異常清晰,他「呯」地一聲啟開捲軸筒底部的蓋子,取出裡面的文件。將之展開後,地方官把這些文件展示給周圍每一個圍觀者看,同時讀出每個罪犯的名字。

這個狂歡節組織者看上去就像是厄圖的同類,正在制定著折磨的計畫。他的每一句話發出的聲音在野蠻人聽來同那個貝勒魔一摸一樣:發自喉嚨底部的刮擦金屬般的野蠻的聲音。

「我要告訴你們一個故事,」賈克海爾德開始說了,「一個關於背信棄義與謊言欺騙的故事,一個為了從謀殺中獲取利益而背棄友情的故事。就是這個人!」他加強了嗓音中的力度,指著克里普·沙基,「是這個人告訴了我一切,而此後這件事所帶來的徹底的恐懼讓我每天晚上都無法入睡。」地方官繼續詳述著沙基所陳述的罪行。據這個不幸的人所說,這一切都是莫里克的主意。莫里克同沃夫加將杜德蒙引誘到屋子外面,使得提阿尼尼可以用毒刺刺中他。同時莫里克也假裝用刺刺中了船長,而暗器上則塗上了一種不同的毒藥用以確保牧師們無法救治傷者,但在襲擊的片刻之後城鎮警衛就趕到了。整個計畫自始至終克里普·沙基都在盡量想要說服他們放棄,但出於對沃夫加的恐懼他沒有成功。這個大個子曾威脅說要把他的頭從肩膀上擰下來,然後沿著路斯坎的每一條街道踢過去。

在場那些圍觀者中有很多人都曾經是沃夫加還在酒館工作時那種強制暴力方法的受害者,因此他們覺得最後那一段話的可信度非常高。

「你們四個所犯之罪為共謀罪和謀殺罪——企圖卑鄙地謀殺可敬的杜德蒙船長,一位在我們這個以公正著稱的城市中有著極高威望的來訪者,」賈克海爾德在結束故事時說道,之後等待觀眾的吼叫嘲諷稍稍平息,「你們四個將被施以同樣的重罰。出於公平公正的重要,我們要聽一下你們對所宣布的這些罪行的回答。」

他走過克里普·沙基面前,「我所說的是否是你告訴我的全部?」他問道。

「是的先生,是的。」克里普·沙基急切地回答道,「他們乾的,所有這些都是他們乾的!」

圍觀者中有些人將他們全然不信的吼叫拋向台上,而其他一些人只是在嘲笑著這個傢伙,他的話語中完全是一副可憐兮兮的腔調。

「沙基先生,」賈克海爾德繼續道,「對於所宣布的第一條罪狀,你承認嗎?」

「我是清白的!」沙基辯解道,聲音中充滿了自信,因為他的合作者已經同意免於對他進行狂歡節上最糟糕的懲罰,但他的聲音卻淹沒在觀眾們的嘲笑聲中。

「對於所宣布的第二條罪狀,你承認嗎?」

「清白的!」這個人挑戰地說道,同時對地方官報以一個露齒的微笑。

「有罪!」一個老婦人喊道,「他是有罪的,由於沒有對其他人的行為進行譴責他應該面對開可怕的死亡!」

立刻有一百道聲音響起支持著婦人的觀點,但克里普·沙基迅速收起了微笑,表現得十分自信。賈克海爾德走到檯子前面用雙手輕拍著空氣示意觀眾安靜。當最後他們靜下來後地方官說道:「克里普·沙基的故事幫助了我們證明其他人的罪行。因此,出於對他合作態度的考慮,我們已經同意對其進行寬大處理。」這個決定立刻引起了成片雷鳴般的噓聲和嘲諷的口哨聲,「因為他的誠實,因為事實上他所說的話——沒有被其他人置疑的話——他沒有直接參予。」

「我置疑!」莫里克喊道,同時圍觀群眾也吼叫起來。賈克海爾德只是示意了下一個警衛,莫里克的胃上立刻狠狠地挨了一棍子。

從群眾中爆發出了更多的噓聲,但賈克海爾德對這些請求都報以拒絕,而聰明的克里普·沙基臉上的笑容則咧得更寬了。

「我們同意對其的寬大,」賈克海爾德說道,他舉起雙手好像自己什麼都不能做似的,「因此,我們應該快速地處死他。」

克里普·沙基的笑容就像石頭一樣凝固在了臉上,而台下的噓聲立刻轉變成了表示贊同的大合唱般的吼叫。

儘管他唾沫飛濺地抗議著,儘管他地雙腿再也無法支撐自己的上身,克里普·沙基被架到一座斷頭台前面,並強迫跪在那裡。

「我是清白的!」他喊道,但當一個警衛強行將他按向斷頭台令臉猛撞在檯面的木塊上時這句辯解唐突地截然中止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劊子手舉著把恐怖的大斧子走上台來。

「如果你掙扎的話那麼是無法一擊致命的。」一個警衛告誡他。

克里普·沙基抬起頭:「但你們答應過我的!」

那警衛「呯」地將他按回檯面,「別亂動!」他們中的一個命令道。感到恐懼的克里普躺在死刑台上又掙又跳,拚命翻滾。那些警衛為了抓緊他而搞得十分喧鬧混亂。他野蠻地踢著腿,而那些圍觀者則吼叫、嘲笑著,大喊著「弔死他!」「殺死他!」以及另外一些可怕的死刑建議,回蕩在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多可愛的群眾啊。」杜德蒙船長不無諷刺地對羅畢拉說道。他們同海靈號上的其他幾個船員一起夾雜在歡呼雀躍的人群中間。

「公正。」法師堅定地說道。

「希望如此。」船長沉思地說道,「這是公正,還是娛樂?這裡有一道分界線,我的朋友,看看這每天都有的展覽,我相信路斯坎很久以前的管理者們是可以將這道界線劃分得非常清楚的。」

「是你自己要求來這裡的。」羅畢拉提醒他。

「來這裡作為一個目擊者是我的責任。」杜德蒙回答。

「我說的這裡是路斯坎,」羅畢拉澄清道,「是你要求來這個城市的,船長,我說更喜歡深水城。」

杜德蒙以一道嚴厲的凝視使得他的法師朋友閉上了嘴,但自己也無從反駁。

「停止你的掙扎!」警衛衝剋里普喊道,但這個骯髒的傢伙動得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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