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羅網 第二十章 個人的小算盤

「那個女人呢?」崔爾很不耐煩地問道,在賈拉索的私人房間里踱著步。這是在魔索布萊城東北部的大裂谷——爪裂谷岩壁上的某個秘密洞穴里。

「被砍了頭。」傭兵頭子輕巧地回著話。他知道崔爾用了某類測謊的魔法,但相信自己能與這類法術抗衡。「她是某個低階家族裡一個不出名的貴族最小的女兒。」

崔爾站定,瞪著推託其辭的傭兵頭子。賈拉索很清楚這位怒氣沖沖的班瑞家貴族問的不是那個卡麗莎·赫卡。卡麗莎和洛斯獸島上的其他奴隸販子一樣被奉命滅了口,但是有消息走漏到了崔爾耳里,說島上還有一個女人以及一隻神秘的大貓。

賈拉索比誰都擅長玩對瞪的遊戲。他舒服地坐在大桌子後的椅子里,甚至還裝出一副輕鬆自如的模樣。他往後一靠,把兩隻穿著靴子的腳擱在了檯面上。

崔爾衝過來一把將他的腳拂下桌面。她傾身壓過桌面,將一臉怒容湊近趾高氣揚的傭兵頭子。這位祭司聽到了一面牆後的輕微騷動,接著從地下傳來同樣的響動,於是她想到賈拉索在這兒有不少同夥就躲在密門後面,準備著衝進來保護達耶特傭兵團的首領。

「不是那個女人。」她吸了口氣,力圖讓氣氛平靜下來。崔爾是卓爾學院中最高等級學校的領導人,是魔索布萊城第一家族的長女,據她自己所知她也是蜘蛛神後寵信的最強的高階祭司。她不害怕賈拉索或是他的同夥,但她確實害怕母親的怒火,擔心如果自己被迫殺了總是很有用的傭兵,如果她突然提早了這場秘密戰爭,或甚至只是在頗有利用價值的達耶特傭兵團與班瑞家族間製造了不愉快的氣氛,母親會大發雷霆。

而她也知道賈拉索明白她不敢造次,知道賈拉索比任何人更清楚這種情況,並善加利用。

突然一斂笑容,傭兵頭子做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摘下了誇張的寬檐帽,一手慢慢地摩挲著光禿的腦袋。「親愛的崔爾,」他心平氣和地回答說,「我老實告訴你說洛斯獸島上沒有別的卓爾女性,島的附近也沒有,除非她是個班瑞家的士兵。」

崔爾從桌前退後,抿著嘴,不知接下來該轉到哪個話題。就她所知的,傭兵頭子並沒有說謊,要麼是賈拉索找到了辦法對付她所施用的魔法,要麼他說的都是真話。

「如果有的話,我當然早就向你報告了。」賈拉索加上一句,這句明顯的謊言在崔爾的腦海響著毫不動聽的鼻音。

賈拉索好好藏起了笑容。他最後蹦出那麼一句謊話就是為了讓崔爾相信她的法術還是有效的。從她懷疑的神色看來,賈拉索知道這個回合他已經贏了。

「我聽說有隻大黑豹。」崔爾提醒說。

「了不起的大貓。」賈拉索附和說,「如果我讀到的這個叛徒的經歷沒寫錯的話,那是屬於崔斯特·杜堊登的。名字叫關海法,是崔斯特幹掉瑪索吉後從瑪索吉·赫奈特屍體上拿走的。」

「我聽說這隻黑豹,這隻關海法,曾出現在洛斯獸之島上。」崔爾不耐煩地解釋。

「確實出現過。」傭兵頭子回答說。他從斗篷下摸出了金屬哨子,「出現在島上,然後化成了一團虛渺的霧氣。」

「那個召喚用的工具呢?」

「崔斯特在你的手上,親愛的崔爾。」賈拉索平心靜氣地回嘴,「不論是我還是我的人,除了在對戰的時候外,都沒有靠近過那個叛徒。而且,如果說你沒見識過戰鬥時的崔斯特·杜堊登,那麼我向你保證,我的人可是忙得很,沒空去想怎麼掏那傢伙的口袋!」

崔爾的疑惑之色越來越重。

「噢,的確是有人跑到那個墜崖的逆賊身邊去了,」賈拉索解釋著,像是剛才忘記了一個小細節,「不過他沒有從崔斯特身上拿什麼雕像,根本沒有什麼召喚用的工具,我向你保證。」

「那麼你和你的傭兵們也沒有碰巧找到那個瑪瑙像了?」

「沒有。」

又一次,詭計多端的傭兵頭子說的確實是真相。因為阿提密斯·恩崔立嚴格說來確實不是達耶特傭兵團的成員。

崔爾的法術告訴她賈拉索的話是真的,但所有的報告都表明黑豹曾出現過在島上,而班瑞家的士兵們沒能找到那個寶貴的雕像。有人認為在崔斯特墜崖的時候,雕像從他身上掉到了黑黢黢的水裡。偵測法術卻沒能找到它,不過這可能得歸咎於東尼加頓湖的天然地形。這個黑洞洞的湖水波不興卻暗潮洶湧,這事早已是眾所周知,而在它的深處還潛藏著更可怕的東西。

然而,班瑞家的這個女兒並不確信關於那個女人,還有黑豹的說詞。賈拉索這次說服了她。但她對自己報告的信心和對傭兵頭子的懷疑一樣深。

她已經相信的表情,在高傲的班瑞家女兒臉上難得一見的不悅表情確實讓賈拉索放了心。

「計畫繼續進行。」崔爾突然說道,「班瑞主母已集合了一次高階家族的祭儀,現在這典禮要升格了,因為她得到了一個最有價值的祭品。」

賈拉索仔細揣摩著這話,以及崔爾說出這番話的深意。崔斯特,進攻秘銀廳的導火索,已經被送回來了,而班瑞主母還是打算繼續全速進行對秘銀廳的進攻計畫。羅絲女神對這整件事會怎麼想?傭兵頭子可真想知道。

「當然,你的主母該花點兒時間考慮清楚。」賈拉索鎮靜地回話。

「她行將就木。」崔爾突然反駁,「她渴望著這次征戰,不準自己死,除非已奪取了勝利。」

賈拉索差點兒被這樣的形容弄得大笑出聲,居然說她「不準自己死」,他由此而想起了那個形容枯槁的主母。班瑞主母幾個世紀前就該死了,但不管怎麼說她還活著。也許崔爾說得對,傭兵頭子陷入深思。也許班瑞主母覺得自己再活不了幾十年了,所以才不加考慮地推動這次遠征。賈拉索喜歡混亂,喜歡戰爭,但這件事可得仔細考慮才行。傭兵頭子確實很享受在魔索布萊城的生活。或許班瑞主母會讓這種生活方式遭遇危機?

「她認為捉到崔斯特是件好事。」崔爾繼續說道,「它是的,它的確是件好事!那個叛徒是蜘蛛神後期待已久的祭品。」

「不過……」賈拉索接上話。

「不過當其他的主母知道崔斯特已經被逮住以後,聯盟要怎麼維持下去?」崔爾指出利害所在,「聯盟在最好的狀況下都只是暫時性的,如果有人認為羅絲女神不再支持突襲的計畫,認為前往地表的目的業已達成時,聯盟的存在會更短。」

賈拉索在面前交叉起十指,談話中斷了好長一陣。她很聰明,這位班瑞家的女兒,聰明睿智而且和城裡的任何人一樣熟悉卓爾精靈的行事方式——只除了她的母親之外,也許還有賈拉索。不過現在她會損失的利益太多,因而向傭兵頭子透露了一些他自己從未考慮到的因素,一個潛在的重大問題。

徒勞地掩飾著自己的沮喪,崔爾轉身從桌前走開,穿過這小小的房間,徑直衝進那個不尋常的出口。這出口幾乎像是包容著一堆黏膠,看來不過幾寸厚,卻讓她像是走過了一段灌滿了水的走廊。儘管如此,她的步子卻幾乎一直沒有慢下來,直到從走廊里兩個正傻笑著的達耶特傭兵團成員中間衝過去為止。

一會兒,賈拉索看到他那扇半透明的門上出現一隻卓爾精靈手掌的熱能外廓,那是個信號,表示崔爾已經離開。傭兵頭子桌面下的一個槓桿打開了牆面和地板上的七扇密門,或走或爬出來了幾個卓爾精靈,再加上一個人類,阿提密斯·恩崔立。

「崔爾聽說了島上的女人。」賈拉索對他最信任的幾個卓爾傭兵說道,「到岸邊去查清楚是誰背叛我們把消息走漏給了班瑞家的女兒。」

「要滅口嗎?」一個成員期待地問道。賈拉索相當欣賞他的審訊技巧。

傭兵頭子一副屈尊俯就的表情看著這個衝動的卓爾精靈,其他達耶特傭兵團的成員也以同樣的神情盯著他。地下軍隊的傳統不提倡處死間諜,而是予以巧妙的處理。賈拉索已經證明過很多次,利用對方的密探和使用自己的間諜一樣,可以獲得同等的情報,放出同等的假訊息,而且對受過訓練的達耶特傭兵團員而言,崔爾安插在岸邊的任何探子都能給他們帶來好處。

對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團員已無需多言,賈拉索揮手讓他們離開了。

「現在這場冒險越來越有意思了。」在他們走後,傭兵頭子對恩崔立如是說。他正對著刺客的雙眼,「但你讓我失望。」

恩崔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聽到這番話。他努力想理解賈拉索的潛台詞。

「你知道崔斯特在幽暗地域,甚至知道他很快就要到魔索布萊城。」傭兵頭子開口提示,但這番陳述沒能給恩崔立什麼啟發。

「陷阱早已設好也完美地執行了。」刺客爭辯著,而賈拉索並不這麼認為:傭兵團成員傷了幾個,還死了四個。即使是面對崔斯特這樣剛烈的強手,這樣的損失也讓人意外。「我正是那個把崔斯特引下來,還逮住了凱蒂·布莉兒的人。」恩崔立語氣尖銳地提醒他。

「你錯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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