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遊戲的結局 第二十五章 在她的掌中

班瑞主母鬆弛地坐在軟椅上,枯槁的手指不耐煩地敲擊著硬石扶手。她對面放著一把相似的椅子,也是這個會客室里惟一的另一件傢具,坐在那把椅子里的正是氣派非凡的傭兵團長。

賈拉索剛剛從秘銀廳回來,班瑞主母急需他對整體情況做出報告。

「崔斯特·杜堊登仍然是自由的。」她的聲音輕不可聞。讓賈拉索感到奇怪的是,這條消息彷彿並未讓老謀深算的主母感到不快。班瑞家族現在要幹什麼?傭兵團長暗自尋思。

「我譴責了維爾娜,」賈拉索鎮靜地說,「她過於低估她弟弟的詭計。」傭兵團長狡詐地一笑,「她也為此付出了她的生命。」

「我譴責你,」班瑞主母突然提高聲音,「你要付出什麼?」

賈拉索的笑意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瞪視。他很清楚班瑞主母,也理解她這句話的意義。她像野獸一樣,可以嗅出畏懼的氣味,這種氣味經常會引導她下一步的行動。

班瑞主母看著對面的冰冷眼神,手指繼續慢慢地敲打。

「矮人組織起來攻打我們的時間比我們預想的要快得多,」片刻不安的寂靜之後,傭兵繼續報告,「他們的防禦非常強大,他們的戰鬥意志和對於崔斯特·杜堊登的忠心也堅不可摧。我的計畫……」為了強調自己的作用,他停頓了一下,「完美地發揮了效果,我們沒有花費很大力氣就捉住了崔斯特·杜堊登。但維爾娜無視我的反對,竟然允許那個人類間諜在我們還沒有足夠遠離秘銀廳的時候完成他們達成的交易,她根本不明白崔斯特·杜堊登的朋友對那個叛逆卓爾的忠誠心。」

「你受命前去捉拿崔斯特·杜堊登,」班瑞主母的聲音顯得過於平靜,「崔斯特不在這裡,所以,你失敗了。」

賈拉索又一次陷入沉寂,他知道,和班瑞主母爭論沒有任何意義,她不需要別人的贊同。這裡是魔索布萊城,在這座卓爾都市中,沒有能與班瑞主母平起平坐者。

但賈拉索並不認為這個風中枯葉般的主母會殺了他。她仍繼續她的責罵,當她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接近於撕裂耳膜的尖叫。但賈拉索卻能夠感到,她這樣做只是出於她自己的樂趣。畢竟,這個遊戲還在進行,處在自由狀態的崔斯特等待著他們去捉拿他。而班瑞主母也不會把幾十個卓爾男性和維爾娜·杜堊登的死放在眼裡。

班瑞主母這時開始談論能將賈拉索折磨至死的無數種方法,其中她最喜歡的是「盜皮術」——一種卓爾精靈的剝皮方法,要用到各種酸液和特殊設計的多齒小刀,一次只剝下一寸皮膚。

賈拉索竭盡全力才控制住大笑的衝動。

班瑞主母突然閉緊雙唇,傭兵害怕她已經發現了自己並沒有把她當回事。賈拉索知道,這將是致命的錯誤。班瑞主母不會在乎維爾娜和那些卓爾男性,崔斯特仍然在逃顯然讓她更覺滿意,但傷害她的尊嚴必然會導致緩慢而痛苦的死亡。

班瑞主母的停頓無限期地持續著,她的眼睛早已望向別的地方。當她轉回身,再次望向賈拉索的時候,傭兵才最終鬆了口氣。她的表情很輕鬆,臉上還掛著笑容,彷彿剛剛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

「我很不高興,」她明顯是在說謊,「但我原諒你這次的失敗,你帶回了有價值的信息。」

賈拉索知道她所指的是什麼。

「去吧。」失去興趣的主母揮了揮手。

賈拉索很想再多待些時候,刺探一下班瑞主母的謀劃。但他知道,在這個敏感的時刻違逆她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賈拉索能如此自由自在地活了幾個世紀,就是因為他知道什麼時候該離開。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斷腿剛一著地,他就差一點倒在班瑞主母的膝蓋上。傭兵團長搖了搖頭,拾起他的拐杖。

「崔爾沒有完成治療,」賈拉索向班瑞主母致歉,「依照您的指示,她為我療傷,但我覺得她並沒有全力施為。」

「我相信這是你應得的。」班瑞主母冷冷地說完這一句,再次向賈拉索揮手。也許正是她為了欣賞賈拉索跛行的樣子,才命令女兒將創痛繼續留在他身上。

屋門在傭兵背後關閉,班瑞主母露出滿意的微笑。她批准了捉拿崔斯特·杜堊登的行動,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希望這次行動能成功。實際上,現在事情發展的結果可以說正合這個枯皺主母的意願。

「你不是傻瓜,賈拉索,所以我會讓你活下來。」她沖著空蕩蕩的屋子說:「現在你必須明白,這與崔斯特·杜堊登無關,他只是個小麻煩,一隻不值得我去費心的蟲子。」

「但他也是個方便的借口。」班瑞主母一邊說,一邊撥弄著一顆鑲嵌在戒指上的寬大的矮人牙齒,而那枚戒指則掛在她的項鏈上。班瑞主母伸手解下項鏈,將那顆牙齒放在她的手掌上,用古矮人語輕聲吟誦咒文。

矮人無數,諸國無疆。

盾抵山河,盔映日光,

重鎚揮舞,大地震蕩,

獲之我利,受難斯王!

一團螺旋狀的藍色煙霧出現在矮人牙齒的尖端,薄霧迅速聚集,在幾秒鐘之內凝結成形。很快,一股小旋風就出現在班瑞主母的手掌上,隨著她的精神指令,旋風開始向外傾斜、伸展,轉速越來越快,中心也隱隱發出亮光。片刻之後,旋風完全脫離牙齒,在房間中心旋轉不停,爆發出耀眼的藍光。

一個形體逐漸出現在旋風中:渦流中心筆直地站著一位年老的灰鬍子矮人,他高舉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旋風和藍光很快就消散了,只剩下古代矮人的幽靈。雖然只是一個半透明的虛影,但他略顯紅色的灰鬍子,鐵灰色的眼睛,以及身上的一切細節都得到了清晰的顯現。

「岡達倫·戰錘,」班瑞主母迅速說出矮人的真名,將他的靈魂完全控制在自己的禁錮力量之下。站在她面前的,是秘銀廳第一代王者,戰錘家族的先祖。

老矮人望著他古老的敵人,眯起的雙眼中充滿了恨意。

「很長時間沒見了。」班瑞語帶嘲諷地說。

「我寧可永世承受的折磨,也不會讓你出現在那裡,卓爾女巫!」幽靈的聲音沙啞而嚴厲,「我……」

班瑞主母揮手制止了憤怒的幽靈,「我叫你來,不是為了聽你的抱怨,我想告訴你一些可能會讓你高興的事。」

幽靈高昂起頭,把臉轉向一邊,不再看班瑞一眼。岡達倫盡量顯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和大多數矮人一樣,這位古代的王者並不善於掩藏自己的真實情感。

「高興一些,親愛的岡達倫,」班瑞的眼中凈是冷笑,「你的生命一定非常孤寂吧,在你被禁錮的這些世紀里,你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關於你的子孫的事情呢?」

岡達倫低頭沉思了半響,又轉向班瑞主母,他是如此痛恨這個枯萎的卓爾!但他無法否認,聽到她提起自己的子孫,他也禁不住為之動心。對任何有名望的矮人來說,血統傳承都是最重要的事情,甚至還要超過寶石與貴金屬。身為一族之祖的岡達倫,將每一個加入戰錘部族的矮人都視做他的孩子。

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憂慮。

「你希望我忘記秘銀廳?」班瑞冷言問他,「剛剛過了兩千年啊,老國王。」

「兩千年了,」岡達倫厭惡地說,「你為什麼還不死?老巫婆。」

「快了。」班瑞毫不做作地點點頭,「但我要把從兩千年前就開始的這件事做完。」

「你還記得改變你命運的那一天嗎?老國王。」她看見岡達倫哆嗦了一下。矮人知道她又要重新撕開原來的傷口,讓他陷入無盡的絕望中。

廳堂一新,礦脈豐厚,

岩石閃亮,秘銀湍流,

王者年輕,四方暢遊,

親戚放歌,同喜共憂,

秘銀寶座,岡達倫守,

戰錘部族,萬世長久。

受到班瑞主母魔咒的壓迫,岡達倫·戰錘感到自己的思緒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時,秘銀廳剛剛建成,孩子們,孩子的孩子們,他們為他帶來了無限憧憬。

那時候,他遇到了伊娃芮爾·班瑞。

※※※※

岡達倫看著忙碌的戰錘家族矮人從巨大洞穴傾斜的岩壁上切削下大塊的岩石,鑿鏤出秘銀廳地下城市的階梯通道。領導上千名矮人在這裡辛勤工作的是岡達倫的第三子,部族最偉大的英雄布魯諾。

「你把它傳給布魯諾決定是正確的,」站在老國王身邊的骯髒矮人開口說道,他指的是岡達倫將王位傳給布魯諾這件事。和許多其他種族不同,矮人並不實行長子繼承製,矮人家長會選擇最合適的子系繼承家族的事業和勛號。

岡達倫滿意地點點頭,他已經老了,四個世紀的風風雨雨讓他感到疲憊。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建立戰錘部族。為此,他在兩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都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建國地點。戰錘部族在秘銀廳定居下來後不久,岡達倫就認識到,他的時代和責任已經結束了,他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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