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節 黑暗中的猜謎

當比爾博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還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經睜開了眼睛,因為眼前依舊漆黑,沒有任何的改變,他附近沒有任何人。大家可以想像一下他有多害怕!他什麼也聽不見、看不見,除了腳下的地板之外,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他非常非常慢地爬起來,四肢並用地摸索著,最後,他好不容易才摸到隧道的牆壁;但是,上上下下他都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什麼也沒有!沒有半獸人的跡象、沒有矮人的跡象,他覺得天旋地轉,連摔倒之前的方向都已經無法確定。他只能勉強猜測一個可能的方向,然後再朝著那個方向爬了很長的一段距離,直到他的手突然在地上摸到像是冰冷戒指的金屬物體為止。這是他生涯上的轉捩點,但他現在其實還不知道,他連想也不想就把戒指放進口袋中,因為當時這戒指看來沒辦法派上什麼用場。接下來,他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根本不想動彈,只是自暴自棄地靠著牆壁。他又想起了在家裡的廚房煎培根和炒蛋的幸福時光,因為他體內的生理時鐘,可以精確地告訴他已經到用餐時間了,可是,這念頭只能讓他覺得自己更可憐而已。

他想不出來該怎麼辦,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或是自己為什麼被眾人拋下,如果真的被拋棄,半獸人又為什麼沒有抓他?為什麼他的腦袋覺得這麼痛?事實的真相是:他剛好一聲不出地躺在其他人難以發現的死角,躺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經過很久的自怨自艾之後,他開始摸索著自己的煙斗,它沒有折斷,這可真是讓人驚訝;然後他又摸索著包包,因為裡面還有一些煙草;最後,他開始在身上找起了火柴──不過,畢竟這太過奢求了些。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火柴,美夢也因此破碎了。當他終於恢複理智之後,也很慶幸自己無法找到火柴,因為,他實在沒辦法想像火柴的亮光和煙草的氣味,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會吸引來什麼怪物。即使如此,當時他還是覺得十分喪氣。他在經過全身摸索的努力之後,卻也正好摸到了身上短劍的劍柄,這柄匕首就是之前他從食人妖洞穴找來的武器,由於一直派不上用場,他到現在才想起來。而且,由於他一直把這柄武器藏在襯衫內,連半獸人都沒有發現。

此時,他將匕首抽了出來,它在黑暗中閃著蒼白微弱的光芒。「原來這也是精靈打造的武器,」他想著:「半獸人的距離不會太近,卻也不太遠。」

至少他有了某種安全感。能夠配戴來自貢多林的武器,讓自己感覺到身在歌謠中的半獸人戰爭中,是個地位重要的人。除此之外,他也注意到當半獸人突然遭遇到這類的武器時,會相當驚慌失措。

「回去嗎?」他想:「最好不要!往旁邊走?不可能!往前走?這是唯一的希望!出發吧!」因此,他站了起來,藉著寶劍的照明,一隻手扶著牆壁往前走,一顆心則是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

現在,對於比爾博來說,這情況的確是身陷絕境。不過,大家也都應該知道,哈比人們面對這情況並不會像你我一樣的絕望。哈比人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不同,雖然他們居住的洞穴通風良好、裝潢可愛,但至少他們還是比我們適應這些地底的隧道,也更能夠保持在地下的方向感。(當然,在他們被撞腫的腦袋恢複正常之後,就更不會搞錯方向了)此外,他們也能夠悄無聲息地移動、輕易隱藏行蹤,而受傷之後復原的速度更是驚人;他們還擁有一籮筐的古老諺語,人類不是從未聽過,就是早已忘懷。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願意身處和巴金斯先生一樣的處境中。隧道似乎永遠走不到盡頭,他只能夠確定這條隧道依舊一直往前穩定地延伸,中間偶爾會有一兩次的轉彎或是曲折。有些時候,透過他手中寶劍的光芒,或是觸摸洞壁的結果,可以確定旁邊有通往其他方向的岔路。他不太注意這些岔路,每次遇到的時候都快速走過,希望能夠避開半獸人或是他想像出來的恐怖生物。他走呀走呀,一直不停地往下走,除了有時會出現蝙蝠從耳邊飛過的啪噠聲之外,他什麼也聽不見。一開始他還會因為這些惱人的翅膀聲而大吃一驚,不過,等到次數一多,他也就見怪不怪了。我不知道他這樣堅持了多久,他不想繼續往前,卻也不敢停下來,就這樣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到最後他已經疲倦得無法形容,他似乎已經馬不停蹄的走了好幾天。

突然間,他毫無預警的踏入了水中!哇!這水冰寒澈骨,讓他猛然之間精神一振。他不知道這究竟是道路上的一池積水,還是切過隧道的地底河流,或是某個地下湖泊的邊緣。到了這裡,寶劍幾乎不再發出任何的光芒。他停下腳步,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可以聽見從洞頂落到水中的水滴滴落聲,除此之外似乎就沒有任何聲音了。

「看來,這應該是個池子或是湖泊。」他想。但他還是不敢貿然沖入黑暗中。他不會游泳,而且,在他腦中還開始浮現水中的那些黏滑生物,以及它們突出的盲眼在水中探索著的景象。的確,在山脈底下的池水或是湖泊中有著奇怪的生物:那是歷經無數年代演化的怪異魚類,它們的祖先不慎游進這條死路,就再也無法離開。而它們的眼睛則因應在微光中視物的需要,演化得越來越大。除此之外,這裡還有很多比這種地底魚還要黏滑、噁心的生物。即使是在半獸人們開鑿的洞穴中,也有不為他們所知的生物悄悄溜進來居住。有些洞穴是在半獸人遷進來之前就已存在,他們不過將它擴大利用,彼此開通而已。在這些洞穴中,原先的主人依舊悄無聲息地在角落潛行,伺機獵捕毫不提防的獵物。

在這一池黑水的旁邊居住著咕魯,他是個矮小、黏滑的生物。我不知道他來自何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誰,或是什麼生物。他就是咕魯,和黑暗一樣難以捉摸,瘦削的臉上擁有一雙大而蒼白的圓眼。他擁有一艘小船,讓他可以在湖上寂靜無聲地划行;這池水的確是座湖,又廣、又深,冰寒澈骨。他將有蹼的大腳伸出船舷外拍水前進,連一個水泡都不會冒出來,這就是他無聲無息的行事風格。他一向用他那雙像油燈一樣的蒼白大眼搜尋湖中的盲魚,再用迅捷如閃電的細長手指將它們抓起來。他也喜歡吃肉,只要他能吃到半獸人,他就會把握機會好好享受,但他行事小心,不想讓半獸人們發現他的存在。只要有半獸人在他於湖邊梭尋時走到水邊,他就會從身後勒住倒楣的獵物。不過,半獸人也覺得在這地底深處的幽黑湖水中,似乎隱伏著邪惡的力量,因此,他們並不常出現在這個地方。許久以前,當他們挖掘隧道的時候,曾經來到這個湖邊,當時他們發現通道無法繼續下去,所以,這條路就此中斷。在平常時候,半獸人根本沒有理由來此,除非大王派他們前來。有些時候,大王會突然想要吃湖中的魚,而在不少次的經驗中,魚和使者都就此消失不見。

事實上,咕魯就居住在湖中的一塊潮濕岩石上。他現在正從遠方,用像是望遠鏡一般的大眼觀察著比爾博。比爾博看不見他,但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對方,而且心中感到十分的好奇,因為,他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來,眼前的生物不是半獸人。

當比爾博絕望、不知所措地在岸邊摸索著的時候,咕魯跳進船中,用大腳將自己連人帶船推離岸邊。咕魯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接近,開始低語著:

「我的寶貝,祝福我們,真是好運!我想這是頓大餐,至少可以當作美味的點心給我們吃,咕魯!」當他說咕魯的時候,他會從喉嚨中發出一種恐怖的吞咽之聲。這也是他獲得這個名號的原因,不過,他總是稱呼自己「我的寶貝」。

哈比人聽見這聲音時,差點嚇得靈魂出竅,那雙蒼白的大眼也同時浮現在他眼前。

「你是誰?」他將匕首往前平舉。

「他嘶嘶誰,我的寶貝?」咕魯低語道。(由於沒有其他人可以對話,他總是喜歡自言自語)。這時,他才真正確定,其實肚子並不是很餓,只是感到很好奇;否則,照平常的慣例,他會先出手再說。

「我是比爾博·巴金斯先生,我和矮人以及巫師都走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要我可以離開這裡,我根本不想知道這是哪裡。」

「他的手上是什麼?」咕魯看著那柄讓他覺得不太舒服的短劍。

「一柄劍,是貢多林的寶劍!」

「嘶嘶,」咕魯變得相當有禮貌:「或許你可以嘶嘶坐在這裡,和他聊聊天,我的寶貝。他喜歡猜謎吧,嘶不嘶?」他急著想要表達自己的善意,換取時間來知道更多有關這哈比人和寶劍的事情: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孤身一人?吃起來好不好吃?咕魯自己肚子究竟餓不餓等。猜謎是他當時唯一想得出來的花樣,在他很久很久以前居住在自己洞穴里的時候,和其他有趣的生物猜謎,是他唯一感興趣的娛樂;只是,後來他被人趕走,只能孤單地往下鑽,往下走,一直來到山脈的最深處。

「好吧,」比爾博急著同意對方的提議,好換取時間來了解這個生物:看看他是否孤單無援、是否兇猛或飢餓,以及究竟是不是半獸人的盟友。

「你先問,」他說,因為他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謎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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