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頸中巨瘡

初秋的C市瀰漫著桂花的香味,司馬凡提難得沒有案子,坐在辦公室里悠閑地喝茶。茶喝完了,正準備再泡一杯,卻發現茶罐子里已空空如也。公安局地處偏僻,出去買茶要跑過整整一條街,他抬頭看了看窗外那棵桂花樹,心生一計,將窗門一開,身子一躥就上了樹。抓了一大把桂花正要下來,辦公室的門忽然開了,一個穿制服的小警察帶了一個打扮華貴的中年女人走進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老大,你在幹嗎?」

「採花。」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從樹上跳下來,清咳兩聲,「用來泡茶。」

「老大,你真是個雅人。」小警察連忙拍馬屁,司馬凡提瞪了他一眼:「小林,你又捅了什麼婁子?」

「老大,這次真不是我捅了婁子,不過的確有件事要請你幫忙。」小林指著那個衣著華貴的中年女人說,「這位是我的遠房姑媽,姓陳,她家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兒。」

司馬凡提看了看那個女人,她保養得還算得當,只是雙目無神,神情憔悴,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不知道多少天沒睡個好覺了。

「請坐。」司馬凡提泡了一杯新鮮的桂花茶給她,「陳阿姨,你家發生了什麼事?」

女人一臉愁容,精神頭兒極差:「我女兒的脖子上長了一個大瘡。」

司馬凡提瞪了小林一眼,盡量用柔和的語氣說:「送醫院檢查了嗎?」

「檢查了,剛開始醫院說是肉瘤,還做了手術切除,可是切了長、長了切,都做了三次手術了。我們還到國外去檢查過,誰都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麼病,還有家醫院想把我女兒當成異形研究,嚇死我了。我連忙帶女兒回了國,女兒脖子上的瘡越來越大,現在大得像個籃球。我女兒天天疼得死去活來,我沒辦法,病急亂投醫,什麼道士和尚都請過,可還是沒有一點兒起色,再這樣下去,讓我怎麼活啊。」說著大哭起來,司馬凡提又是安慰又是遞紙巾:「陳阿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是醫生,恐怕幫不了你。」

「我都聽小林說了,你們解決了很多靈異案子。」陳阿姨哭道,「求求你,司馬警官,求您救救我女兒,如果連您都不肯救她,她就死定了啊。她才十九歲啊,明年還要高考,我可怎麼活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驚天動地,小林可憐兮兮地說:「老大,你就幫幫我姑媽吧!我那個遠房表妹太慘了。」

司馬凡提看著這兩個淚眼汪汪的人,突然覺得頭很痛。

「所以你就答應了?」龍初夏吐著煙圈,不滿地看著他,「你不覺得這事兒該醫生管嗎?」

「醫生查不出病因,說不定就是宗靈異案件。」司馬凡提身子往前一傾,「初夏,你就去看看吧!如果不能治,你可以扭頭就走。」

龍初夏翻了個白眼:「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先說好,我可不能保證治好。」

「當然,當然。」司馬凡提連忙獻殷勤,「要不要再來兩球草莓味冰淇淋?」

「不用了,再吃我就要拉肚子了。」龍初夏起身,「走吧!帶我去見那個女孩。」

「現在?」

「擇日不如撞日。我向來雷厲風行,你不知道嗎?」

「……」

司馬凡提的破爛金杯車在盤山公路上歪歪扭扭地行駛,足足跑了一個小時才到半山腰。這是一片別墅區,停滿了各種各樣的名車。小區門口的保安用鄙夷的眼光斜了一眼他們的車,讓他們將車停在小區外面,步行入內,別破壞了小區的整體風格。

司馬凡提的臉色難看得如喪考妣,龍初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生氣,今晚我畫一隻符,折一隻惡鬼,上他家做客去。」

「不必了,我還是存錢買好車吧!」

那不知道要存到何年何月啊。龍初夏不忍打擊他,只好緘默不語。

陳阿姨似乎很注重儀錶,出來迎接時依然是一身名牌、珠光寶氣。她領著二人走進別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臭氣,那是屍體腐爛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屍臭與別的臭味不同,它們會從人的毛孔里鑽進去,附在肌理之中,很難袪除,如果橫死的人,那種味道會更加濃烈。

陳阿姨打開二樓走廊盡頭那間門,腐臭味更加濃郁。屋內拉著窗帘,很陰暗,依稀可以看見床上躺著一個人,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

「希希,別怕,媽媽帶醫生來給你看病了。」陳阿姨一邊抹淚一邊拍了拍床上所躺的人,那人尖叫道:「走開,我不要見人!不要!」

「希希,乖,治好了病才能回學校啊!」陳阿姨按住她,朝兩人點了點頭。龍初夏走過去,那股腐臭味正是從床上散發出來的,如果不是聽到她說話,她幾乎要以為床上所躺的是一具屍體。

「可以將燈打開嗎?」她說。

「不要,不要開燈!」床上的少女尖叫,「我不要讓人看見我這個樣子!」

無論怎麼勸說,少女都不許開燈,陳阿姨急得直哭。龍初夏從包里取出一支線香,用打火機點燃,清淡的香氣如清晨氤氳的霧氣,瀰漫開來,席捲整間屋子,那股腐臭味似乎漸漸淡下去了,眾人只覺得心中一片清明寧靜。

「啪」,燈亮了,少女淚眼婆娑地望著她。從五官來看,那應該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但此時她的半張臉都浮腫得像浮屍,脖子上那顆巨大的瘤子比籃球還要大,將皮膚撐得幾乎爆裂,血管清晰如斯,如同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青色毛線。

龍初夏俯下身去,輕輕觸碰那隻瘤子,指腹傳來清晰的觸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她匆忙收回手,幾乎與此同時,一張臉從皮膚之下浮了上來,就像瘤子里包著一個人,而那個人,正拚命掙扎著撞破皮膚衝出來。

它的面目無比猙獰,就像 《尖聲驚叫》 里那張恐怖的殺人面具。

陳阿姨臉一白,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司馬凡提連忙將她抱到客廳里急救。好容易醒了,她捂著自己的臉痛哭:「報應啊,都是報應啊。」

司馬凡提和龍初夏多番追問,陳阿姨才將一段隱情道出。

陳阿姨原名陳春花,出生在C市附近一個農村,父母都患了病,家庭貧窮。她從小就和村裡另一個女孩陳冬梅要好,兩人形影不離,好得勝過親姐妹,她們都希望有一天能夠離開村子,去大城市闖出一番天地。高考的時候,兩人約好考同一所大學,可是最後陳春花沒有考上,陳冬梅卻考上了。陳春花在家中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陳冬梅約她出去散心,安慰她,鼓勵她複習一年,努力再考。兩人沿著村口的小河散步,陳春花永遠都記得那一天的風景,正好是農忙的季節,村民都在田裡收割稻子,河邊的黃桷樹高大得遮天蔽日,樹根像蛇一般盤旋,然後深入泥土之中。陳冬梅不小心被樹根絆了一下,摔進了河裡,她在河中掙扎呼救,求陳春花救她。陳春花脫掉外套,就在下水救人的一剎那,她忽然想到,如果陳冬梅死了,她不是就可以頂替她上大學了嗎?她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因為算是遠房堂姊妹,長得也有些像,陳冬梅父親早就過世了,只有一個年紀很大的母親,只要她拿著她的身份證和錄取通知書,冒名頂替實在太簡單了。

就是這猶豫的幾分鐘,斷送了一個年輕女孩的性命,陳冬梅沉進了河中,連屍體也沒能浮上來,所有人都認為她失蹤了。她體弱多病的母親沒能經受得起打擊,很快病故。陳春花借著幫忙處理喪事,拿走了陳冬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和身份證,冒名頂替上了大學。畢業後她一直留在城裡工作,嫁了個有錢的丈夫,再也沒有回過那座村莊。

雖然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她再也擺脫不掉陳冬梅了,每天夜裡,她都會夢到那一天,夢到陳冬梅從河面上一點一點沉下去。她總是會看到她渾身浮腫地從天空中伸出頭來,惡狠狠地瞪著她,說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會來讓她付出代價。

她的人生,就是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

「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陳春花哭道,「可是我女兒沒錯啊,求求你們,救救她吧!我願意去自首。」

龍初夏和司馬凡提互望一眼,從法律上來說,見死不救不能算有罪,何況那已經是十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有辦法嗎?」司馬凡提壓低聲音問。

「也不是沒有辦法。」龍初夏說,「陳阿姨,你們那個村莊叫什麼名字?」

「燈塔村。」

燈塔村雖然離市區很近,但山路難行,一直很窮。司馬凡提的破金杯車派上了用場,在崎嶇的山路上開了好幾個小時。到達村口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那條小河和那棵高大的黃桷樹,河水清澈,樹高參天,天氣雖然轉冷,還是有小孩在河裡游泳。

「你打算怎麼做?」司馬凡提問。

「希希脖子上的瘡是怨氣所致,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到陳冬梅的屍體焚化,化解了怨氣,一切就結束了。」

「就這麼簡單?」

「誰說簡單,要找到屍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龍初夏將煙在樹榦上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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