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壺中側記

風和日麗,艷陽高照,正是掃除的大好時節。

051的成員系著圍腰,戴著口罩,拿著掃帚、簸箕等物,忙得不亦樂乎。

「不二,給龍老師打電話,問問她怎麼還不來,這裡人手不夠啊。」瞿思齊沖著提水的葉不二大喊。葉不二說:「打過了,無法接通。」

「可惡,說好了今天一起打掃衛生,她又放我們鴿子。」瞿思齊狠狠一杵掃帚,憤憤然,「這都是第幾次了?不是宿醉未醒就是臨時有事,我看都是借口、借口!」

「行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認命吧!」白小舟拿著抹布一路抹過來,忽然愣了一下:「你們誰把儲藏室的門給打開了?」

「儲藏室?」朱翊凱說,「鑰匙一直被龍老師攥在手裡,別人連碰都不許碰,除了她,還能有誰?」

「是不是昨晚離開的時候龍老師打開的?想讓我們打掃一下?」不二推開門,奇怪的是,裡面並沒有陳腐味兒,反而有一種淡淡的幽香,讓人心中生出一絲懷念之感,就像小時候躺在媽媽懷中所聞到的味道。

秦哲銘和瞿思齊都覺得有些奇怪,上次開門拿無名劍的時候,明明感覺到了強烈的殺氣。今天殺氣全無,卻瀰漫著一股柔情,隱隱中似乎還有一股酒味兒。

酒?瞿思齊驚道:「莫非龍老師昨晚躲在儲藏室里喝酒,到現在還沒醒?」

儲藏室比想像的要大,裡面存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牆上還有門,門上有鎖,不知道裡面鎖著什麼。

「哇,這不是海獸葡萄紋銅鏡嗎?」秦哲銘站在一隻大博古架前,將一面銅鏡拿起來,鏡面黯淡無光,幾乎照不出人影,「是真品嗎?如果是唐代的,那可就是國寶啊!」

「喂喂,你們來看,這是不是金子?」瞿思齊拿起一隻金碗,碗上有一個小小的牙印。指腹忽而一痛,一滴血珠子鑽了出來,他驚道:「這碗還咬人!」

「別亂碰。」朱翊凱說,「這裡的東西都有來歷,還是不要褻玩為佳。」

白小舟在書架一般排得整整齊齊的博古架之間來去,那酒味越來越濃,她抬起頭,看到一隻牛皮酒壺靜靜地掛在博古架上,蓋子開著,酒味兒就是從酒壺裡飄出來的。

她拿起酒壺搖了搖,裡面空蕩蕩的,好像沒有酒。她又湊到酒壺口朝里張望,看到一團團白色的霧氣。那霧氣直撲她的眼睛,她慌忙丟了酒壺往後退,卻驀然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濃霧之中,失去了方向。

「我……這是到哪兒了?」

「咦,小舟呢?」秦哲銘看了看四周,「剛才還在那個博古架後面啊。」

「許是出去了吧!」瞿思齊將口罩蒙上去,「還愣著幹什麼,快來打掃,要不然龍老師回來又要發飆了。」

「思齊!凱子!」白小舟在白霧中邊走邊喊,沒有人回答,世界彷彿回到了混沌之初,只剩下空白靜默。

也不知走了多久,濃霧中忽而出現一座建築,她心中大喜,急忙跑過去。那是一座山野小店,店面古樸,門兩邊掛了一副對聯: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龍兩盞海底眠。門楣上掛一塊漆黑的牌匾,匾上刻了四個大字:杜康酒家。

酒家?她滿腹狐疑,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酒家?

她推門進去,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只聞一聞,她就覺得有了一二分的醉意。

「小舟?」她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怎麼來了?」

白小舟側過臉,看見窗戶邊坐了一個穿黑裙子的女人,手執一隻青瓷酒杯,一臉錯愕。

「小姑娘也是為了湛露酒而來嗎?」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櫃檯後面,笑容可掬。

「還是算啦。」龍初夏說,「這丫頭酒量不好,一杯湛露下去,怕是要醉死在這裡了。」

白小舟不服氣:「誰說的?我的酒量很好,老闆,拿一大罈子來。」

白鬍子老頭笑道:「一壇可不行,就算酒量再好,也要醉上個五六年。來來,小姑娘,你還是喝這個菊花酒吧!」

粗糙的瓷碗,裡面盛著滿滿的橙黃色液體,充溢著令人迷醉的酒香和菊花香。白小舟捧起來喝了一口,酒液化成細細的一縷,沿著喉管流下去,整個胸腔內都瀰漫著香味。

「這個味道好熟悉。」白小舟驚道,「你認識我外公?」

「你外公?」

「衛天磊。」

「哦,就是那個很喜歡喝菊花酒的少年嗎?我記得當年還將釀菊花酒的方子給了他,他說有機會還會回來看我,可他一直都沒有回來,他還好嗎?」

白小舟眼神一黯:「他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老人拈著鬍子,嘆道:「已經過世了嗎?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啊,可惜啊可惜。」

「店家。」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三人齊齊回頭,看到一個穿著鎧甲、渾身是血的年輕男人,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血已經乾涸了,像糊著一層爛泥。

這個人……說他是活人也沒人相信吧?

「店家,我趕路累了,來討口水喝。」男人說。

「快請進。」老人熱情地招呼他,為他倒了一碗酒,「客官這是要去哪裡啊?」

男人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自語道:「去哪裡……我這是要去哪裡呢?」

「那客官從哪裡來?」

男人沉默著喝酒,喝著喝著有些醉了,低聲說:「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人這一輩子,哪有不犯錯的呢?」

「你們不明白。」男人搖頭,「我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老人安慰了他幾句,又給他倒了一碗:「把你的故事講來聽聽吧!說出來心裡也許會好受點兒。」

男人將酒一口飲盡,靠著太師椅,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

「那是神龍二年的事情。我那個時候在并州做一個小武官,因戰功,升了京官,帶著新婚的妻子回京。路上遇到了大雨,只能在一家農戶避雨。那場大雨來得怪異,一連下了整整三天。農戶家裡殷實,有一個兒子和幾個丫鬟小廝,待我們也很好,每頓都好酒好肉。雨停之後,我們打算告辭,農戶說,此去京城路途險阻,不如先留妻子在他家中,等我進了京,再派人來接。」

白小舟忍不住插嘴:「你不會真的將妻子留在那兒吧?」

男人握著酒杯的手在顫抖:「我那時不知為何,竟鬼迷了心竅,相信了他的話。獨自一人進京去了。路上走了半月,到了京城後,我又忙于軍中事務,來不及去接。有一天,我忽然收到了一封從并州寄來的信,是我妻子的字跡,信中說,她愛上了農戶的獨子,要跟我義絕(古代離婚稱義絕),隨信送回了我洞房花燭夜送給她的玉佩。我很生氣,連官都不做了,連夜策馬趕回并州,恨不得殺了農戶全家和那個賤人。」說到這裡,他滿臉痛苦,喊道,「店家,再給我上酒。」

白鬍子老頭連忙給他倒酒:「後來呢?」

「我找到了農戶的家,卻發現那不是我記憶中的七八間草屋,而是……」他灌了一大口酒,眼神陰冷,「而是一座墳墓。」

白小舟愣住,這個故事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聽說過。

「墓碑上寫著那個農戶的姓氏,我突然很害怕,挖開了墳包,撬開了棺材,我妻子就躺在那棺材裡,面目猙獰,胸口被抓得血肉模糊,棺材蓋子上布滿了她帶血的抓痕。」

「她是被活活悶死的?」白小舟驚呼,「我想起來了,這個故事我在某本古書里看到過。」

「這是古代志怪小說里所記載的故事。」龍初夏壓低聲音說,「不過,那個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故事沒有結束。」男人說,「這個故事,還有下文。我又悲痛又自責,在墳前哭得昏死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幽幽醒轉,發現農戶的茅屋又出現了,我就躺在屋門前。農戶打開門,熱情地招呼我進去,我又驚又疑,進門之後見裡面的陳設用度都與往日無異,農戶的兒子在後院種花,一點兒都不像惡鬼。我以為我做了一場可怕的噩夢,問那個農戶我妻子在哪裡,農戶奇怪地說,我妻子已經被我派去的人接走了,他說得頭頭是道,但我越聽越怒,我知道自己並沒有派人去接,這一切都是謊言,都是這群惡鬼欺騙我的謊言。他們害死了我的妻子,現在還想害死我。我一怒之下拔出腰中所佩的長劍,將他們全家都殺了。鮮血染紅了那間茅屋,我坐在院子里,手提長劍,以為自己為妻子報了仇,為民除了害,哪裡知道,我中了奸計。附近的鄉民拿了各種各樣的兵器衝進來,罵我是惡徒,要將我送官。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戶人家根本不是惡鬼,而是并州有名的大善人,很有威望。而那座山,常有狐妖作祟。我在并州當武官時,常在山中狩獵,打死打傷過狐狸無數,它們來找我報仇了。」

「後來呢?」白小舟又問。

「沒有後來了,我一直在這裡趕路,也不知道要趕去哪裡。」男人喝完了碗里的殘酒,站起身,「我要趕路了,謝謝店家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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