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鬼媽媽

那個時候她還小,不懂得那意味著什麼,只是隱隱覺得有些害怕,不敢驚動媽媽,慌忙回房午睡去了。

不,這不是真的。

巨大的恐懼朝她壓過來,她捂住自己的嘴,踉蹌後退。那不是她媽媽,那不是!她這樣對自己說,這一切都是幻覺,都是那些變態弄出來戲弄她的幻覺!

「小舟,你醒了?」廚房裡的媽媽直起身子,半掩的門內依稀可以看見她抬起來的右手,它正在慢慢地變成一隻毛茸茸的爪子。

「你不是我媽媽。」她咬著牙說,「你到底是誰?」

門緩緩地、緩緩地開了,露出一張美麗的臉,那張臉非常美,美得驚心動魄,笑容有勾魂攝魄的力量。從她記事以來,她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一個大美女,常召來狂蜂浪蝶,為此她們經常搬家。有時候,她會照著鏡子,顧影自憐,為什麼她沒有那樣的驚世之姿?

「你不是我媽媽。」她怒吼道,「你是個怪物,變成我媽媽的怪物!」

「小舟,你在胡說什麼,我當然是你的媽媽啊。」美麗的妖物朝她走過來,「難道你認不出我來了嗎?你忘了我有多疼你?你說你最喜歡吃我做的菜,最喜歡喝我釀的梅子酒,還說將來要好好孝順我,做我的乖女兒,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我沒忘。」她看著那張臉,那張溫柔美麗的臉,「那些話我都記得,但你不是我媽媽,你是個妖怪。」

「我本來就是妖怪啊。你難道忘記了?每年我帶你入山看望外公,總會獨自到森林裡去住十幾天嗎?」

「我媽媽是去看守外公種的草藥,冬天雪大,如果沒人看著,草藥就會凍死!」白小舟爭辯。媽媽忽然笑起來,媚眼如絲:「那些都是騙你的,你怎麼還不懂呢?我就是妖怪啊,而且,你也是妖怪啊,不信你看。」

她回過頭,看見拖在身後的白色尾巴。

「不,這不是真的!」她抱著自己的頭,恐懼地顫抖,「幻覺!這一切都只是幻覺!」

「做妖怪有什麼不好呢?」女妖的雙手輕輕地從她的脖子上伸下來,抱住她的身軀,在她耳邊輕柔地低吟:「這俗世太危險,這裡的人太薄涼,哪裡比得上我們的故鄉逍遙自在?」

她的嗓音彷彿有著某種魔力,白小舟心裡的恐懼在慢慢消退,她忽然覺得也許女妖說的沒錯,她在051里看了那麼多檔案,人類的貪婪與兇狠像一個個咒怨在字裡行間糾纏不休,這個醜惡的世界,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跟我走吧,小舟。」女妖的聲音溫柔如斯,就像很久以前,在她還是幼童的時候,母親在她耳邊所吟唱的歌謠。白小舟回過頭去,看見廚房的門大開著,門後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那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熟悉得就像夢境一般。

「來吧。」女妖向她招手,「跟我走吧,回到那片森林裡去,不用害怕被追殺,也不用在兩個少年之間糾結,自由自在地生活。」

白小舟的心像被融化了,目光迷離,沉浸在美妙的幻覺中:「爸爸……也在那裡等我們嗎?」

「是啊,他也在等著你,外公也在那裡,我們一家人很快就能團聚了。」

「外公……」白小舟喃喃念著這兩個字,緩緩朝那扇門走去,矇矓間她彷彿看到白鬍子的外公站在林中朝自己微笑。她鼻子一酸,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外公,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嗎?

一聲刺耳的狗叫忽然鑽進她的耳朵,她步子一頓,猛然間清醒過來,一切幻象都如潮水般退去,她還站在那隻紫藤花架下,一隻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土狗圍著她的腳轉圈狂吠。她蹲下身去,剛想撫摸那隻狗,它猛地往前一躥,跑到前面三四步的草叢中,咬住雜草一扯,露出一個洞穴。白小舟上前看了看,心頓時涼了半截。

那是一個可怕的陷阱,裡面布滿了削尖的木樁,如果她剛才再往前走幾步,就會掉進陷阱里,必死無疑。

「是你救了我?」她對那隻土狗說,土狗搖了搖尾巴,轉身跑了,連個道謝的機會都不給她。她滿腹狐疑,這隻小狗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四周都有圍牆,門也關了,難道這隻狗還能開門不成?

是誰在暗中幫她呢?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看了看閣樓:糟了,思齊!

閣樓的窗戶早就破了,只剩下一些玻璃碴子還留在窗台上,她小心翼翼地跳進去,盡量不讓玻璃扎到手。瞿思齊就坐在屋子正中,低垂著頭,像一個修行者在冥想。她喊了一聲,瞿思齊沒答應。

她倒吸了口冷氣,看到一團團黑霧從少年的身體里瀰漫出來,像棉花糖一樣在他身旁縈繞。白小舟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某種金屬被煉化燃燒的味道。

「思齊?你沒事吧?」她心頭生出一種強烈的恐懼,面前的這個少年近似於妖,難道他被某個妖物附體了嗎?不,不對,那些黑霧不是來自於別的什麼妖魔鬼怪,而是來自於他本身。

他的父親是藉助妖物的力量才出生的,說是妖之子也不過分,瞿思齊,本來就是妖物嗎?

不管如何,思齊是為了她才陷入這樣的險境,她不能坐視不管。

白小舟吞了口唾沫,鼓起勇氣,將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思齊,快醒醒!」

「啪」,瞿思齊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身子一顫,覺得他的手冰冷入骨,刺得她的骨頭生生地痛。

「小舟!」瞿思齊一把抱住她,「小舟,不要啊,你不要嫁給凱子啊!」

白小舟額頭上冒出一大排黑線,往他腦袋上賞了一個暴栗:「你腦子燒壞了啊?」

「小舟,我看到你和凱子結婚了。」瞿思齊淚眼婆娑地望著她,「告訴我,那都是幻覺,對不對?」

白小舟捏住他的臉,用力一擰,痛得他哇哇大叫,她拍了拍他的臉頰:「現在你相信是幻覺了?」

「你下手真狠啊。」瞿思齊捂著紅腫的臉頰一臉哀怨。白小舟翻了個白眼,她竟然還擔心他,這個天然呆的小子,根本不需要擔心。

「咱們的第四關,就算過了?」瞿思齊問。

「嗯,算是……過了吧。」白小舟總覺得這一關過得太容易了,讓她有些不安。她從閣樓的窗戶出來,站在黑瓦之上,陽光有些陰暗,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勾得槐樹嘩嘩作響。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又是這聲音,每當槐樹搖動的時候,她都能聽到這個聲音,難道樹下有什麼東西?

「喂,你覺得我像狐狸精嗎?」白小舟問。瞿思齊愣住了:「你說啥?」

「我看起來像妖怪嗎?」

瞿思齊看著她的眼睛,她很認真,不像在開玩笑:「呃,如果你是說異能,我們都算是妖怪吧。」

「有時候我會覺得我不是自己。」

「你越說我越糊塗。」

白小舟在房瓦上坐下,抱著自己的雙腿,下巴靠在膝蓋上:「我覺得我的心底深處是邪惡的。很多時候,我會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來,而我的理智不能控制。」

瞿思齊想起那個用意念操縱殺手自殺的白小舟,從她身上漫出來的殺意讓人膽寒,那一刻他是真切地感覺到了恐怖。

「你……有雙重人格嗎?」

「雙重人格?」白小舟搖頭道,「真正有雙重人格的人,對於另一個人格都茫然不知,而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清清楚楚。思齊,我覺得那才是真正的我。」她不安地抓住他的胳膊,「我就是一個可怕的人。不,也許,也許我不是人,我是妖怪。」

「你別胡思亂想。」瞿思齊在他身旁坐下,臉色陰鬱,「其實做妖怪也沒什麼不好,最可怕的是非人非妖,連自己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

白小舟側過臉去看他,他眼裡陰雲密布,像是在隱瞞著什麼。

也許,他剛剛所看到的幻覺,並不是他所說的那樣吧!

「顧影自憐也不是個事兒啊。」白小舟嘆了口氣,「打起精神來,還有三關!」

「說得沒錯。」瞿思齊又露出他樂天派慣有的笑容,「人生不過五十年,管它是什麼,及時行樂才是正事。」

白小舟扶額叫道:「你就不能有點兒追求嗎?」

「什麼追求?拯救世界嗎?」

「你還是先拯救你自己吧!」

「放心,我有蟑螂般不死的生命力,天不收地不管。」瞿思齊哈哈笑道,「不知道凱子怎麼樣了,安不安全。」

一句話牽動了白小舟的思念,她沉吟片刻,微笑起來:「放心吧!他能照顧好自己。」

朱翊凱坐在陰暗的屋子裡,剛才這一局他贏了上千萬,卻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剛才一幕太過詭異,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瞿思齊進入閣樓之後,不知從哪裡躥出來一隻一尺來長的大老鼠,繞著他的腳打轉。他一腳踩死老鼠,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魘住了,往前走了幾步,一屁股坐下來,雙眼微閉,嘴裡不知道在喃喃說著什麼,臉上的表情極為豐富。忽然間,他渾身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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