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宗趙恆卷 第十九章 豺狼的末日

公元一零零二年就這樣過去了,在這一年的春節時,宋、遼、党項三國各自進行年終盤點,其結果有人歡喜有人愁,很遺憾,宋朝仍然是最不歡樂的那一個。

里憂外患,西北的党項和北邊的遼國像預謀好了一樣,此起彼伏一波接一波地衝擊著邊境,其結果是北邊不停地被擄掠,西北邊……靈州城都丟了,再加上國內連頂級大臣都不學好,出的那些爛事,實在讓人焦頭爛額。但沒法子,忍著吧。

在遼國,形勢很微妙,乍一看風生水起左右逢源,打著宋朝拉著党項,是三國中最風光的一個。但是實際上它正在權力重組中,只是運氣好,這時的党項人和宋朝都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然它的樂子會更大。

耶律休哥、耶律斜軫都死了,這不僅僅是丟了軍中之魂,更重要的是上層權力出現了真空,要由誰來填補?遼國的決定是十二級地震型的,此前一直被蕭太后隨身攜帶的韓德讓一躍而起,成為了遼史二百餘年間權柄最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強人。他被任命為齊王、大丞相、北院樞密使、南院樞密使,成為休哥和斜軫的集合體,總領遼國南北全境的軍、政大權於一身。

並且受賜國姓「耶律」,取名隆運,特許其可以組建只有太后和皇帝才有權設置的斡魯朵宮帳,從此擁有了自己的國中之國,軍中之軍……這些都做完了之後,遼國的皇帝耶律隆緒還給了他另一個殊榮。

賜予他丹書鐵券,由遼聖宗本人親筆書寫,齋戒焚香,召集蕃漢全體朝臣,在北斗七星之下當眾宣讀,發誓對韓德讓永不相負。

以上種種,一般來說韓德讓就該當場昏倒,醒來後就選擇自殺了,免得以後死得更慘。他身為漢人,熟讀漢、遼兩國經典,這樣的權勢和恩寵,在哪個朝代里都相當於一把雪亮的屠刀了,百分之百意味著不久之後韓德讓以及他的全家全族的人,就都會腦袋搬家,絕無例外。哪怕你和太后或者更多的皇后、公主都相好,也於事無補。

那麼問題產生,既然這樣,遼國的小皇帝(上帝,他今年三十二歲了,不小了)為什麼要這樣封賞他,而韓德讓也來者不拒,給多少都照單全收呢?

真的是感情太好了,怎麼做都無所謂?那為什麼還偏要這樣做,弄得全世界都知道?

最根本的一點就在於——這些你不給韓德讓,你給誰呢?不是說韓德讓的才能真的就到了舉世無敵,全遼國再找不出第二個人的地步。那絕對不可能,就算他政治上這樣成熟,可是軍事呢?他真能面面俱到,全都出類拔萃?

背後的潛台詞要把韓德讓之所以被提高到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及這幾年裡不停地發兵攻打宋朝,都聯繫到一起來分析。

自古發動戰爭,一是為了復仇,但是遼國現在無仇可復,它正欺負別人呢;二就是為了得利,可遼國現在不缺錢,這些年它的發展要比宋朝強,光是燕雲地區,還有遼國境內其他漢城的出產,就絕對夠遼人們豐衣足食,穿的用的和宋朝內陸地區一樣好。所以別以為還像老早年那樣,打草谷是契丹人必需的生存事業。

那麼它幹嗎要這麼不依不饒地每年開戰呢,還有要像個超級花痴那樣,把自己國內的第一男寵捧到了歷史最高峰的地位上去?

當然有原因,但這個秘密還沒有到揭開的時候。現在只需要知道遼國作出了這些安排舉動就可以了。

下面說三個國家裡最快樂的那個——党項,還有李繼遷。

這個年,李繼遷是在靈州城裡過的,只不過他把這裡改名了,叫「西平府」。正月里,他正式宣布這裡就是他的都城了,然後就加班加點地蓋起了宗廟,把他祖宗們的牌位從沙漠深處遷到了這裡。緊接著再修建了大批的官員公署,把他的部下們從牛皮帳篷里趕進了漢人式的磚瓦房子,從此就算安居樂業了。

怎樣,不求天長地久,只要今天擁有。李繼遷無師自通,和古往今來所有的掠奪者一樣,急三火四地忙著要把生米做成熟飯。其核心內容就一句話——哪怕我只得到了一天,也要造成既成事實的外部形象。

這一切都做完了,李繼遷才說出了自己的心聲:「西平府太理想了。向北,它操控河北、朔方;向南,可以遏制慶州、涼州,它壓迫在宋朝各路的上游,而且還能對西邊的吐蕃、回鶻直接威脅。我要在這裡修城挖壕,練兵積糧,一旦時機成熟,我殺出城去,整個漢中平原就都是我的,漢人根本沒法防備。更重要的還有一點,就是這裡原來的百姓都是漢人的風俗習慣,他們尚禮好學,這是我最大的資本,我將藉此作為進取之資,成王霸之業。」

注意,這是党項人有史以來,第一次發出的立國之聲,雖然意義重大,但是音量極小,並且非常靦腆似的,他沒給自己的國家定什麼國號。也就是說,「西夏」這個詞現在還是個遙遠的未來,甚至就連那句著名的「西掠吐蕃戰馬,北收回鶻銳兵」的光輝口號,也輪不到由他說出口。

他所能做的,最多還只是半躺半卧在改頭換面期間的靈州城裡,回想著二十餘年前他是怎樣抬著乳母的棺材才混出的銀州城,帶著幾十個人逃進了茫茫大漠,把生命和自由綁在一起,不自由毋寧死,不復國毋寧死!這麼多年滿手血腥千災萬險地走了過來!

連他的親生母親和元配的夫人都被宋軍抓走,死在了異國他鄉……想著這些,還需要什麼和解,什麼退路嗎?

而且回望歷史,甚至再耍點賴,以現代人一千多年後的知識優勢,總結一下所有游牧民族的共性,他們從來都沒有像漢族人這樣,強調「花未全開月未圓」的美好,他們不懂收斂,天生就收不住腳的,只知道向前沖,哪怕死在道上,倒下去,也得頭沖著目標的方向才算英雄!

李繼遷也是這樣……

契丹人更是這樣,戰爭對於他們來說,正是一本萬利的時候。於是宋朝的君臣們在年後不滿一百天,就再次面臨了戰爭。

宋咸平六年,公元一零零三年的四月,遼軍由南宰相耶律諾袞、南京統軍使蕭撻凜率領,南下進攻宋朝。這一次的兵力更加充足,準備更加充分,不知道遼軍是不是也先期知道了宋軍的兵力配置,他們再不在邊境的長城口、威虜軍等地糾纏,而是直接突破,目標直指宋軍前鋒大營的根據點——定州。

一路勢如破竹,不可阻擋,宋軍的前線主帥王超直接面對危險。這徹底體現了遼軍的新主帥蕭撻凜的風格。

兇狠、強硬、直接,尋求決戰、勇於決戰,甚至樂於決戰。

說一下這個人吧,這之前他在宋朝的心裡沒什麼印象,因為他一直都屬於遼軍的北面系統,是耶律斜軫的人。只有在好多年前宋軍的雍熙北伐時,他才隨著耶律斜軫緊急增援燕雲十六州。結果在陳家谷之戰中,就是他的部隊抓住了重傷力盡的楊業。

之後,他就又回到了遼國的北面,專心致志地征討高麗以及更北邊的各族蕃部。這時為了戰爭的需要,他被調到了南方,主攻大宋。

王超在遼軍入境之後才得到了戰報,沙場老將,立即警覺。他的反應是坐鎮定州,靜待敵至,穩定住整個戰場局勢,然後傳令防區中的另兩方重鎮——鎮州、高陽關兩處兵馬火速向他靠攏,集結兵力,與契丹人對決。

接到命令,鎮州路的都部署桑贊馬上行動,他快速趕到了王超的身邊,但是另一邊高陽關的都部署周瑩卻只回給王超一張紙。

那上面白紙黑字地寫著——王超你命令不動我,沒有皇帝的正式詔書,高陽關的一兵一卒都別想調動!

王超震怒,整個前線的將士們都怒不可遏,但是卻毫無辦法。因為第一,高陽關的兵力非同小可,從來就享有特權,就像之前的康保裔,他就可以獨立於傅潛軍令之外,決定自己什麼時候出擊;第二,這位周瑩周大將軍的來頭實在巨大,王超根本不是對手。

周瑩在出京為將之前,是地位崇高的宣徽使,在成為高陽關的主將之後,皇帝趙恆還特意加封他為定、鎮、高陽關的三路都排陣使,讓他的地位更加超然。

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所在。還記得王超在就任之前曾經說過什麼吧?他要前線的總指揮權,結果趙恆很憤怒,差點撤了他。但是想一下為什麼之前的王顯就不這麼說呢?

再簡單不過了,王顯之前的頭銜是樞密使,是軍隊里的第一號主管高官,宣徽使正是他的下屬,周瑩只有小心做人的份兒。可是王超的履歷表就太暗淡無光了,所以他心知肚明,一定要得到確認的前線總帥身份才行。

果然這時出事了。大敵當前,突然間少了三分之一的主戰力量。王超無可奈何,結果只能以桑贊為助手,與遼軍的新銳主帥蕭撻凜決戰。

激戰最先發生在定州北方的望都縣(今屬河北),時間是近傍晚時,宋軍最先迎敵的是一千五百名步兵,他們在望都縣城外結陣阻敵,把契丹人騎兵的速度延緩,隨後王超率大隊人馬殺到,宋、遼兩軍再一次的集團軍野外決戰就此打響。

戰鬥直到深夜,由王超對敵蕭撻凜,他的副手王繼忠接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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