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我的江山我裝修

話說地球人都知道,精力過剩的男人絕對沒法安生過日子,尤其是好幾萬精力過剩的男人扎堆聚在一起。在被李重進一把火燒得焦黑一片的揚州城裡就是這樣,趙匡胤和宋朝的大兵們怎麼想怎麼沒勁,就這麼回去?對得起半年多的準備,還有眼前的大好機會嗎?

眼前就是長江了,長江對岸就是既肥又軟的南唐了……還用再說什麼嗎?幹掉李重進出人意料的輕鬆,還沒熱身就運動結束了,李璟,只能算你命苦吧。

趙匡胤命令把能找到的船都放到水裡去,把柴榮當年就組建的水軍再次操練起來。南唐、長江,有什麼了不起的?趙匡胤站在江邊向對岸眺望,風高浪急,古今天險,但似曾相識。時間過得好快啊,就在兩年前,他還是柴榮手下的一員戰將的時候,就曾經率領自己的本部人馬衝過長江,到對岸殺人放火,而且全軍而退,一切都是那麼的輕鬆容易。

但是,這就真的代表李璟的南唐不堪一擊,可以隨意征服嗎?哼哼,趙匡胤不為人知地笑了笑,他很清楚,長江在中國的歷史裡是條多麼邪門的大河,多少朝代以它來分割彼此的疆界難道都是偶然嗎?

有多少曾經不可一世的英雄豪傑帶著千軍萬馬來到這裡,只要邁過這片去,就可以統一江山,萬古流芳。可是最後都灰頭土臉,有的輸光了家當就此完蛋,像苻堅、劉備;有的就此劃江而治,終生難進一步,比如曹操……那麼他趙匡胤呢?

人沒法預知自己的將來,這時三十五歲的趙匡胤要是能自信一定能比前面提到的那三位古人都強的話,那麼他也就離失敗不遠了。自信和狂妄就差那麼一步之遙。

但歷史證明,趙匡胤生性謹慎,甚至過於謹慎。就像這時,他沒有像曹操那樣,寫一封信送過長江,約李璟在江南一起打獵,來進行恐嚇和敲詐。他只是率領人馬在長江邊上運動一番,這非常正常吧,可是,就這樣李璟坐不住了,他派人過江,送來了大量的犒軍物質,就為了探聽一下趙匡胤的虛實口風。

真是沒辦法,心虛有時比腎虛還要命。

來的人是南唐左僕射嚴續、李璟的兒子蔣國公李從鑒以及戶部尚書馮延魯,一見面趙匡胤就像對付李守節那樣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說!你們國主為什麼和我的叛臣私通?(汝國主何故與吾叛臣交通?)

「私通?」這一句,把嚴續和李從鑒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反正一口氣憋住,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因為想想也對啊,私下裡的交通啊,為什麼不能簡稱一下呢?可是剩下的那位馮延魯卻面不改色,他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話,讓趙匡胤差點跳了起來。

——陛下只是知道他們私下裡交通,可是,你不知道我們還曾經參與謀反呢。(陛下徒知其交通,不知預其謀反。)

真是火上澆油,趙匡胤怒不可遏,這個馮延魯他認識,當年曾經是柴榮的俘虜。好啊,看來還是罪沒受夠,竟然敢這麼氣他!但是就算是在火頭上,趙匡胤仍然問了一下,這麼說是怎麼回事。

馮延魯回答得很平淡。

——李重進當初派過來的使者就住在我家裡,我們國主的話都是通過我傳給使者的。國主說「造反可以理解,但是你失去時機了,當潞州李筠造反時,你就應該一起造反。現在你單獨面對整個朝廷,我南唐就算有兵有糧,也不敢幫你。」就是這樣,李重進才失敗的。我們南唐有什麼錯?

請留意,這是南唐人第一次問趙匡胤南唐有什麼錯。趙匡胤明顯沒有準備,不能像後來那樣理直氣壯地叫出來那句傳世之語。這時他拉下了臉,骨子裡的軍人本色突然爆發。

——就算是吧,可是諸將都勸我乘勝渡江,奪取南唐,你看怎樣?

答案是不怎麼樣,這樣的氣勢能壓倒嚴續和李璟的兒子,卻對曾經進過戰俘營的馮延魯無效。面對赤祼祼的恐嚇,馮延魯冷冷地回答說:

——李重進是無敵的英雄,可是在您的面前也不堪一擊,何況我們南唐?不過我們先王(李昪)也為我們國主留下了數萬精兵,如果您捨得將士與他們血戰,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長江天險,波高浪急,萬一有什麼閃失,您自己想結果吧。

好了,話說到這個份上,似乎就要輪到趙匡胤問他,知道什麼叫天子之怒嗎?而馮延魯就算真的是唐雎先生轉世,想給趙匡胤來個血流五步,伏屍二具都不可能,趙匡胤的單打獨鬥能力會讓他絕望。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趙匡胤的反應卻是微微一笑——哈哈,你真逗啊,跟你開個玩笑,你就當了把說客。累不累啊?

當天大伙兒就此打住,除了喝酒吃肉,再不提什麼長江南唐,然後幾天之後趙匡胤就宣布班師回朝。

大隊人馬回京城,一路之上,除了皇帝本人臉上還帶著微笑之外,所有的將士們都一臉的鬱悶。他們不解、憤怒、想殺人!那個前戰俘馮延魯想必這時正在南唐受到英雄般的歡呼了吧?就因為他敢梗著脖子跟大宋的開國皇帝頂嘴,而且大宋的皇帝竟然突然之間軟了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這些大兵的心裡,他們戰無不勝的皇帝跟這種沒用的文人多說句話都是浪費,直接殺過長江去,把南唐那幫軟柿子一把捏碎,那該多麼痛快,而且一了百了!可現在倒好,被這個不知死活的混賬老文人幾句話就崩了一臉的屁,灰溜溜地往老家跑,這算怎麼回事嘛!

這隻有趙匡胤本人知道。的確,打過長江去並不是不可能,而且一但他下定了決心,別說是馮延魯,就算真是唐雎復生,也不過就是伸手拔刀再砍過去這麼簡單而已。可是趙匡胤自己清楚,他的底子有多薄,好不容易把李筠和李重進都摁倒了,這時候要是在長江邊上稍有閃失,大後方那些剛剛稍停下去的大小節度使們就又會一個個地蹦出來。那時就真的大事去矣。

現在有什麼不好嗎?李重進死了,揚州奪回來了,此行的所有目的都已經達到。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全須全尾地回到老巢去,休息幾天,然後把自己的內部徹底理順。

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確立趙普的身份地位。

在平定李筠之後,趙匡胤因功提升他為兵部侍郎,充任樞密副使,作為樞密院的二把手,名正言順地接管全國的軍務大事。從這個時候起,趙普就開始在北宋初年的十年里大權獨攬。

這裡要提一下樞密院。這個詞最早出現在唐朝的唐代宗時候,標準名稱叫「內」樞密院,很遺憾,這個在後來威名赫赫,統率全國軍隊的部門,最初的領導人是……太監。而且只是負責朝廷的機密文書。就是這麼的簡單。到了五代的時候,國家動亂,百業凋零,連太監都成了稀有動物,於是才用了文人謀士來當樞密使,進而參與國家的軍國大事。

針對於趙普,他在樞密院一干就是兩年,這讓後來的元朝人都非常佩服,編宋史的脫脫先生在修《趙普傳》中,大為稱讚趙普作為趙匡胤的首席心腹,兵變成功之後趙匡胤不急於酬其功,他也不急於攬權,君臣相安,同心同德,非常罕見。

但是,這都是見皮不見骨的表相說法。元朝的仁兄們對漢族的歷史研究得不到位。因為在五代時候,以及北宋初年時期,政府的權力中樞就在樞密院,而不是宰相那裡。道理極簡單——樞密院握著全國的刀把子,這是當年最重要的國計民生保證。宰相,不過是擺設。至於後來宰相的位置又稍高於樞密使,那是一來因為趙匡胤所立的祖宗家法,不許武人當政;二來,也是因為趙普後來被提升為宰相。他以他的影響力和長期造成的權力重心的慣力,把實權都硬生生地轉移到了宰相一邊。

關於趙普,是個讓人頭疼的話題,翻遍宋史,他的資料少得可憐,就連被人們廣為傳誦的趙普因為某人當用,而趙匡胤就是不用,那麼趙普就一次上奏、兩次上奏、三次上奏,把趙匡胤惹火,把他的奏章撕得粉碎,他都一一撿起來粘好再送去,直到趙匡胤答應為止,這樣的事情,都查不出他具體是為了哪個人做的。

歷史上就稱為「某人」。

《趙普傳》中所記載的事,要麼極大,像趙匡胤雪夜問國策,要麼就極小,用趙普當年的某一份奏章來充數。極少有他某年做過某事的具體記載。這種反常讓我想起來一個人,當年納粹德國的二號人物馬丁·鮑曼。

鮑曼是納粹第三帝國里最神秘也最狡詐的人,人稱「元首的影子」。當時全世界都知道納粹的外交官是里賓特洛普,空軍司令是戈林,宣傳是戈培爾,甚至陸軍方面有隆美爾、凱特爾等等等等,可是誰也不知道這位馬丁·鮑曼做過些什麼,但是他卻無處不在。

或許就是因為參與的隱秘事太多了,馬丁·鮑曼才不願留下哪怕一張照片,而趙普想必也是如此,有太多的事沒法擺到桌面上來。而從留下的那些蛛絲馬跡里,我們可以隱約地看見些趙普的真實面目。

趙普面色陰沉,目光炯炯地站在陽光和陰影的交界處,他冷冷地看著每一個人,包括趙匡胤兄弟二人,他一方面以天下事為己任,史稱剛毅果斷、未有其比,一方面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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