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歲月是朵兩生花 第7節

易笙好像消失在我的生命里,而我似乎也不再為他痛了。

我不知道這是淡忘,還是麻木。或許人都是無比堅強的,如同我們當年的適應良好。

可我還那樣清楚的記得他的生日。

冷戰開始,我就再沒幫他過過生日。

我自己的生日一向是和父母過的,差別不過是飯桌上少了一個他。我瀟洒無比,拿得起,放得下。

可惜,這不是事實。

我窩囊的可以,常常在他生日前一個月,就開始絞盡腦汁地想禮物,然後在準備完畢後,又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麼在繼續冷戰的情況下交到他的手裡。

最好,還要讓他不知道是我送的,又不能完全不知道。

每年、每年,這都是我的最難,其難度值直逼在全國大賽奪魁。

我今年表現良好,直到期末結束才開始煩惱。我覺得自己挺對不起那些努力詆毀我的人,在他們拚命抹黑並希望藉此讓我痛苦的時候,我卻忙著編織手工圍巾,還很無聊地反覆自問:我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無意義的事?

易笙的老爸是個英俊的白人,所以他從小就曬不黑,一度讓我羨慕不已。他的臉較中國人而言,略瘦,額頭高,眼睛深,鼻樑高,嘴巴薄薄得顏色很淡,很有帥哥的模子。

他身材很好,高挑結實,由於常年運動——小時打架,大了打球,還有好看的腹肌,不誇張,但性感。

我想,倘若易笙不要老頂著那頭可怕的髮型,和終年不爽的冷淡表情,應該很容易被MM們看出他的美型。

可惜,易笙很少和女生說話。據我多年觀察,他對那些女孩子都挺不耐煩的,完全沒風度可言,估計是初中那會兒給流言傳怕了。即便如此,還是會有些我不能理解的女生,為此非常陶醉地說:「啊!三班的易笙,真是酷斃了!」

人都斃了還怎麼酷!我默默腹誹,順道估摸了下圍巾的長度。

易笙脖子細肩膀寬,所以特別喜歡長圍巾,可以恣意地繞上兩圈,尾巴前後都能拖到胯。但他身高太高,要達到此目的,非得織上兩米,特別累人。最重要的是,成本還特高!

我被售貨員說動了心,牙一咬,把所剩不多的閑錢都拿來買了那批澳洲進口的昂貴毛線。為了賺點兒便宜,也為了織出柔軟又好看的圍巾,我還在那兒學了一下午編織,順便又被她們騙著買了幾本所謂參考書。

即便如此,我的進度還是非常不順,拆了織,織了拆,反反覆復,溫故了幾回去毛線店的路,才在兩個禮拜後得道升天。

俗話說的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當我發現織個圍巾也有這許多的困難後,我終於切身認識到了這個流傳千百年的箴言名句!何處非學海,回頭天無涯!

我對著日記本上這段最新記錄的話語,抱著終於完工的圍巾,笑得前仰後合。

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

我只看了鬧鐘一眼就慌忙滾下床,幾乎是跑著到學校的。

警衛非常震撼地看著姍姍來遲的我——這是近半年來,我第一次比校隊要早訓的娃兒遲來。

我在運動場游移了許久,確定易笙不在後,才叫來了秦雲。

因為局促,我簡單招呼了幾句,剛說完重點,就猛得把東西塞到了他懷裡,一路小跑拉開距離後,才故作冷淡很是裝B的回頭說道:「別說是我給的,免得浪費。」

整個上午,我一直在走神,什麼都沒聽見去,只反反覆復地想著:他收了么?他喜歡么?他會接受么?

我一直覺得愛穿黑色的易笙若能帶上這條亮眼的圍巾,一定會非常、非常好看。

只要一想到他凍紅著臉,在藍藍的圍巾面前哈出的白色的霧氣,心裡就塞滿了幸福。

連日累積的疲憊,彷彿都被這滿足掐滅了。

我心裡很清楚,這事兒不可能瞞得過易笙。秦雲口風雖緊,卻不會撒謊,一撒謊就結巴。現在這時代,還能有這樣的人生存,真是造物主的奇蹟。

我甚至懷疑自己會找上秦雲,或許就是因為他的不擅長說謊。

我很歡喜,可沒想到才放學,我就撞見了不知所措的秦雲。他的手裡拿著的正是我送的圍巾,上面還有一些臟污。

身體一陣發涼。

好久,我才能把視線轉到滿臉尷尬的秦雲的臉上,他的嘴角還帶著可疑的淤青。他歉意地低下頭:「對不起,郝郝,我也不知道那傢伙是怎麼了,明明都猶豫著收了下來,結果卻又……」

我沒說話,將視線移回到圍巾上,顫抖的指拂過沾上臟污的地方,然後把它緊緊地抓在手裡。

我以為自己會哭,像過去的每一次。

可是,我沒有。

只有無法言語的悶痛,一次次地撞擊著心臟。

我猛得抬起頭,對秦雲燦爛一笑:「雖然這麼說有些過分,但你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它吧。我的手工雖然不怎麼樣,毛線還是很好的……如果你也不要,那……就扔了吧。」

這是我熬了兩個星期的夜磨出的「孩子」,我捨不得因為易笙的無情就這樣捨棄它。

我捨不得。

眼睛有點酸,可是沒有淚。

我看著秦雲手忙腳亂地將圍巾卷上自己的脖子,他比易笙高,身材也寬些,還和易笙一樣喜歡圍兩圈。長長的流蘇正好掛在胯部,搭著佐丹奴的黑色棉衣,深色牛仔褲,非常好看。

我抬頭看著他眼中的自己,微笑:「很好看哦,真的。」

他僵著身體,很久,才笨笨地抬起手,拍拍我的頭:「易笙說……你是傻瓜,從小都是。」

我點了點頭,眼裡終於有了淚意:「我是啊。」

因為我是傻瓜,所以接下來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我倏然轉身,旁若無人地闖進球場,在眾目睽睽下,直直走向易笙。

他停下動作,一臉冷淡,似是在看我,又好像沒有。

我用盡氣力擠出了一個自認為最好看的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易笙,生日快樂!」

然後,我猛得踢腳,狠狠地踹向他。

「砰」得一聲,毫無防備的易笙一下被我狠狠掃倒在地。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事兒。

周圍一片嘩然。

我像個驕傲的女王,這才收起了笑臉,冷冷俯看:「以後,如你所願。」

我再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我比初中時了不起得太多,我沒有哭泣,也沒有流淚。

我只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又爬上了我的寫字檯,抵著玻璃望著窗外根本沒有星星的夜空。

整整一晚。

第二天,老班果然找了我。

他用極其異樣的眼光偷偷瞄我,頗為艱難地問道:「你昨天跟三班的易笙……」

我半側過臉,道:「看他不順眼!」

老班汗如雨下。

當然,身為老師,他還是清了清嗓子在其他老師,尤其是三班老師的面前,教育了我一頓,還讓我提交千字檢查。

我當天下午就女生該不該用暴力和暴力是否可以解決問題,寫了一篇1001個字的議論文給他。

老班看了,哭笑不得。

此後,他逢人就說:「別看我家郝郝像個軟柿子,其實她啊,根本就是個火龍果,招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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