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歲月是朵兩生花 第4節

信仰是什麼?

我看著拿到手上的作文題目,冷笑。

我用最華麗的辭藻,儘可能詼諧的語調,寫了一篇相信老師們定會喜歡的論證文。

我說信仰可以是動力,鞭策自己做認知中不可能的事情;我說信仰可以是騙局,讓自己自欺欺人逃避世事;我說信仰可以是教義,引導人們棄惡從善。

我說了很多、很多,說到最後連自己都開始恍然大悟:哦,原來信仰是可以任人揉捏的橡皮泥。

我看著寫滿了虛偽想法的卷子,幾乎笑出聲來。

我根本沒有任何信仰,我所有的相信都已經腐爛在街角的垃圾桶里。

我用一把火,燒了我所有的日記。

那天,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徐徐燃起的火焰,帶著縷縷白煙,燒掉了我宛如騙局般十六年。

日子一樣的過。

他們好像在和時間競爭,不過月余就辦好了離婚。

我想跟我爸,可他離開家的時候,卻再一次狠狠地甩開了我,並用和我幾乎一樣的眉眼,像看著仇人般地看著我,咆哮著:「滾!誰知道你是誰的野種!」

我跌得比上次還慘,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同,額頭還磕到了沙發角,痛得幾乎失了聲。

好容易才收拾好的行李撒得滿地都是。

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哭。

我只是抬頭看了他緊繃的側臉一眼,就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自己站了起來,並背過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聽著大門「砰」得合起的聲音,捏著虎口不斷地告訴自己:郝郝,不要恨他,不能怪他。我應該要體諒他,他是我的爸爸啊!

我的手被自己扭得很紅、很痛,可即使如此,還是壓不過我心中不斷湧起的窒息和疼痛:是啊,我應該體諒他,應該原諒他。

那麼……誰來體諒我呢?我是他的女兒不是么?

我根本不是當聖人的材料。

我很自私。

我只能恨。

我再沒和我媽說過哪怕一句話。

我五點出門,在學校一直呆到晚上十點,值班室的警衛來趕人,才慢吞吞地背著書包回家。

我很少睡覺,也不怎麼吃東西。

我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我很快預習完了整個學期的課,只能不停地翻閱比賽的考題。

在非活動不可的時候,我就繞著操場不停滴跑圈,一圈又一圈,直到累得全身都動彈不得,才仰面躺在草地上看藍天,看白雲朵朵飄。

老班被我的勤奮感動,又擔心我壓力太大,三天兩頭請我上辦公室喝茶吃點心。

那個時候,我總是狼吞虎咽,吃得兇狠。

同學們都在私下傳我偷偷愛了又失戀,認為我被刺激得厲害所以發了瘋。

流言穿得比什麼都快,曾給我寫過數封情書又被我一連婉拒三次甚至懶得搭理的隔壁班男生,又在班級的郵箱上給我放上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七個字。他說:「郝郝,請你好好的。」

這封信,我看了整整一節自習課。

我發了很久的呆,回過身後來,我慎重無比地把它夾緊了筆記本。

我打碎了存錢罐,跑到百貨大樓買了一個比想像中便宜一些的耐克護腕,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做了一個非常漂亮的手工禮物盒。

我在盒子下方貼上一張紙,勾了幾條簡單的花邊,端端正正地寫上他的班級、姓名,及簡簡單單的一個「謝謝」。

沒有署名。

第二天打掃衛生的時候,我躲在轉角看著一個女生把盒子遞給正和朋友打鬧的他。

他滿臉狐疑,左右撥弄著盒子,直到看到那張寫著謝謝的貼紙。他怔忡的表情讓我看著有些想笑,可當我看到他偷偷撇開的臉上,雙頰微微發紅的時候,我又開始想哭了。

我走到池塘邊,抱著膝蓋,看著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難以置信的瘦。

我沒臉面對那張純真的男孩,我沒有理由的害怕他會知道,其實上一秒,我還期待那七個字,來自於易笙……

我真是個混蛋。

放學時,那男孩一直偷偷地等在教室門口,還自以為藏得很隱蔽。

我發現他身邊沒有其他起鬨的朋友,看來是保守了秘密,真是個好人。我該把名字讓給他。

我背著書包路過他時,他緊張地繃緊了身體,嘴巴張了張,愣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看到他燒紅的耳朵,不知怎的,心下突然一軟。

我聽到自己說:「下個禮拜六是我生日,不嫌棄的話,一起出去走走吧。」

他愕然地站在原地,我卻當下就轉身離開。

遠遠的,我還能聽到他的歡呼,和一聲隔得很遠也清晰無比的——「我一定去!」

我停了停腳步,然後,更快地往家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臉上帶著怎樣的表情,我只看到了前面拐角處,面無表情的易笙。

我們沒有錯身,因為路在兩旁,註定了我們背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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