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世界之南 第5節

四天後,為了配合Vivian和Jason短期旅行的行程,我們跟著Wang離開霍巴特的海邊別墅,前往塔斯馬尼亞第二大城市朗塞斯頓,並住進了朗塞斯頓城郊的瑞士村。

那顯然是一座星級不錯的高級飯店,除了正中的Hotel,周邊還有小巧別緻的排屋,高級的西餐廳和酒吧,以及Hotel正面口巨大的海盜船模型,欣賞日出日落的山頭觀景台。

Hotel只有兩層,大堂比不上凱悅來得華麗氣派,但隨處可見的珍奇藝術品,定位了它的品質和檔次。紅色的地毯隨著旋轉的樓梯,鋪向了各個房間。

房間內部很亮堂,落地窗戶正對著海盜船,能看到金髮藍眼的漂亮孩子嬉戲玩鬧。

我細細地品味了每一件藝術品,最後靠在窗邊看孩子們在外頭嬉戲。

易笙則很有家庭主婦風範地收拾著行李,並像更年期的老媽子一般,不停地嘮叨:「別老站在那裡發獃,等會兒還要去吃飯,晚上通了網路就可以和國內聯繫上了,你還有工作要做吧?」

大媽一個!我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懶得理他,兜上錢包就跑去隔壁敲小情侶的門,拖著他們去用了一頓精緻的西式自助料理。因為淡季的關係,飯店的人不是很多,但事實上這也是我們惟一的選擇,價格貴得讓人心臟抽疼。

為了平息這股疼痛,我們吃得很努力,吃得周遭的老外不住地打量我們的身材,彷彿怎麼都想不通為啥瘦小的我們,桌上能堆上那麼高的食物盤!

我一邊吃,一邊佩服著坐我對面的Jason,看他瘦瘦弱弱的,居然吃了整整8片牛排,一大份牛腩土豆澆香米飯,還有烤香腸,湯湯水水,甜點麵包也沒少下肚。和他相比,我那虎狼之胃也只是小case。

當易笙和Wang進來時,我們已戰果斐然,桌子的中間摞著一大疊吃得乾乾淨淨的盤子。

易笙冷著臉怒瞪著正鼓著兩頰拚命咀嚼的我,恨恨地逼出一句:「奶奶縫的熊啊,老子在房裡作死做活,你在外頭逍遙快活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最後一對烤雞翅吃光了,人性何在啊……」

我咧著嘴,輝映著燭光,露出無比得意的燦爛笑容。

當然,我的嘴裡此刻塞的,正是最後那對雞翅的殘骸。

回房後,不同於忙碌於工作事項的易笙,我只開了QQ,靜靜點著留言。

不出所料,大都是婉婉留給我的,幾乎每天一通。從最初的恨鐵不成鋼,到之後的破口大罵,然後發展成了忐忑的擔心,最後幾乎是紅了眼了,生怕我為了那個不是東西的腎虧男,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

「郝郝,交不出稿就算了,我等你還不成么,你別玩失蹤啊,我會擔心!」

「郝郝,你在哪兒?快和我聯繫吧!我好擔心你!」

「郝郝,你到底怎麼了?沒出事兒吧?」

「郝郝,……」

「郝郝,……」

……

我看著、看著,不斷往下點著,只覺一陣眼熱:我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擔心……

心裡一酸,覺得自己真是不懂事,年紀一大把了,做起事來卻還像個孩子似的,一點兒責任心都沒有。我很後悔,可沒有臉面這樣就和她聯繫。

於是,我很努力地畫了一整晚,甚至還奴役了工作完畢的易笙,讓哈欠連天的他苦著臉幫我貼背景。

這天晚上,我的效率真的很高,不知道是因為塔斯馬尼亞的美麗,還是那對讓我總是很感動的小情侶給了我太多觸動。總之,我一口氣作了五幅圖,超額完成了任務。

我寫了封簡單卻真誠的Mail,老老實實地和婉婉同志認錯,並告訴她自己現在的所在地,及沒能和她及時聯繫的真正理由——在這個充滿了原始風光的地方,連通訊設備也相當和諧統一的原始。

澳洲兩大通訊公司3G和Optus都對這兒甘拜下風,除了少部分地區,幾乎完全沒有信號,更不用說咱們的中國移動,怕早就迷失在原始森林裡找不著北了。

我告訴她不要為我擔心,自己不是一個人呆著,身邊還陪著個半獸人,所向披靡,遇神殺神,遇佛斬佛,最好還能遇見個搶劫犯,沒準能黑吃黑地反打劫一把!

我還少少地寫了些旅行中的趣事兒,並再一次為自己的無恥拖稿,向她道歉。

信尾,是我用宋體4號署的名兩個大字——「郝慢」。

很好,我已破罐子破摔得非常徹底。

郵件傳出去之後,我心裡一陣輕鬆。

上帝還是公平的,總是奪走一些什麼,順手就還你一些什麼。

我雖然失去了苦心經營多年的感情,但認清一個不值得託付終身的人也不錯。

我沒傻到和那樣一個男人走進婚姻,這樣很好。而且我還為此得到了很多溫暖,來自婉婉的,也來自於……他的。

我轉頭看著趴在桌上熟睡的易笙,他看上去很累,黑眼圈深得發青。

晨曦透過薄薄的紗帳,落在他的肩頭,像為他穿上一縷光紗,唯美至極。

我輕輕地走到他的身邊,凝望著他孩子氣的睡臉,手指順著風動,小心翼翼地撫過他深陷的眼窩,心疼得彷彿可以擠出水來。

易笙那樣溫順的躺在自己的臂彎,表情祥和,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偷偷將自己微顫的唇印上了他的鼻尖,就那麼小小一下。

下一刻,我就跌入他的懷裡。

背著光的他的臉看不清表情,只有那雙眸,晶亮晶亮,好像世界上最美的鑽,奪目攝魂。

「你偷襲我。」他將臉湊到我的面前,勾著唇角得意的笑,好像剛得到老師表揚的小朋友,驕傲無比。

他的樣子實在太可愛,我忍俊不禁,憋了半天都沒能忍住,噗嗤一下,終於輕聲地笑了出來。

然後,我乾脆就這樣在躺在他的懷裡,捂著自己的肚子,越笑越放肆。

「喂!」易笙瞪我,一臉不爽。

「哈……哈哈。」回應他的,卻依然是我上氣不接下氣的笑。

他用力捂住了我的嘴,復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換了邪邪的笑,笑得我一陣發毛,倏然閉上了嘴。

下一秒,他突然拉起我,在我不自覺的輕叫中,狠狠地吻住了我。

全身的氧氣彷彿都在那一刻被抽干,我渾渾噩噩的癱在了他的懷裡,只覺得他正一遍遍地吻著我,我的唇,我的額,我的鼻尖,我臉上的每一處,憐惜的,溫柔的,灼熱得,好像燒了我的心。

我在他的懷抱中沉沉浮浮,任由他拉扯我的衣服,帶點粗糙的手掌扎扎地撫過我的身體。

他攬著我的力道很大,一直把我緊緊的鎖在他的懷裡。

他的胸膛很溫暖,溫暖得好像會這樣一直陪著我直到海枯石爛的那一天。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很幸福,覺得世界很寧靜。

可是,我卻沒由來地很想哭,想哭得不得了。我沒能壓抑住自己,在他懷裡低低地啜泣著。

從他抱我上床的那一刻,我一直緊緊地抱著他的脖子,小小聲地抽泣著,直到累得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我的眼角還是無聲地流著淚。

我望著雪色的天花板,第一次覺得它不是那麼蒼白,好像有千百種色彩,在那裡爭相綻放。

然後,我看到了易笙略顯複雜的表情。

他就那樣定定地看了我許久、許久,突然再次覆上了我的身體。他低下頭用力咬著我的耳垂,我覺得很痛,卻什麼都沒喊,只是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像他第一次進入我身體時那樣。

他很用力地抱著我,抱得我很痛。

他不停地吻著我,聲音彷彿來自很遠的地方,帶著讓人酸澀的百感交集:「郝郝,你是個傻瓜。」

我閉上眼瞼,將寫滿了默認的黑眸關進心底,永不釋放。

如果愛他是一種罪,那麼在很多年前的那個秋天,我已經罪無可赦。

在年輕的他粗魯的、笨拙的吻上我的那一刻,我就默默地在心裡判了自己無期徒刑。

我逃了那麼多年,卻在驀然回首時,發現那條鎖在腳踝上的鐐銬,竟是被自己親自繫上的。

我一直畏懼地躲避著所有想要打破它的人,包括我自己。

放在桌上的手提並未拔掉電源,白色的屏幕獨自晃動閃躲,安靜地俯視著喘息著相擁的我和他。上面有一個未關的頁面,記錄著一封不算很長的Mail,來自於世界那一端的沈葵。

他問我說:「郝郝,你究竟在哪裡?大家都在找你,所有人都在恨我,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么?」

他問我說:「郝郝,這份感情里,真的只有我虧欠你么?」

他問我說:「郝郝,在你眼裡,我真的很自私么?我愛的人不能全心的愛我,那我找一個不愛我、我也不愛她的人過日子,又有什麼不對?」

他對我說:「生活是需要平衡的,而你能給我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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