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真愚蠢快樂美好 第3節

最初的裂痕發生在我和易笙剛上初三的那年。

逐漸融入普通學生生活的易笙,再不是老師們眼裡的釘子戶。

他的成績雖談不上有多優秀,至少也能在中游徘徊。他也不再打架滋事,加入校籃球隊後,他有足夠的運動量發泄負面情緒,根本提不起精神再折騰那些有的沒的。

我不是不歡喜的,只是稍稍有些失落。

我依然風雨無阻地在教室溫書複習,幫他整理課堂筆記,甚至幫他做他不喜歡的美術作業,等他結束籃球隊的活動再一起回家。但是他卻常常會在活動結束後,和隊友一起出去打P買零食,甚至直在回到家後,才想起將我落在了學校。

待他匆匆忙忙地趕回教室,天早已黑了大半,而我還坐在那裡等他。

完成所有的作業後,我總是靜靜地坐在教室門口的階梯上,一語不發地望著夕陽浸染的天空。

看到他急匆匆地跑來的時候,我並沒有委屈地抱怨些什麼,只是忍不住怔怔地望著他,像看著一個特熟悉又特陌生的人。

我們認識十一年,他從未丟下過我。然而現在,這卻快成為一種慣例,一次兩次,反反覆復。

我不知道他是被我看得惱羞成怒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易笙從不會安慰等得心驚肉跳無比擔心他出事的我。他總是一臉不悅地沖我發火:「你傻啊?都這麼晚了都不知道回家?你多大的人了,難道還不認識回家的路么?」

我不曾替自己辯解,只是默默起身跟著他,書包很重,壓得心都沉甸甸。

我低頭看著彼此被夕陽拉長的影子,靠的很近、很近。

可是,我發現自己竟丟了回頭看一看它們是否像過去那樣融合在一起的勇氣。

我開始在記事本上畫正字,他每丟下我一次,我就加上一筆,如此反覆到第五個正字寫完。我便不再等他。

放學後,我還是會習慣性地多留一會兒,可是在夕陽西下前,我一定會離開。

我會不緊不慢地踱步穿出校門必經的籃球場時,不經意地看一看總很嘈雜的場內。有時會看到正打得很盡興的他,有時連他的影子都瞄不見。然而不管如何,我都不會再望第二眼。

心臟似乎已經逐漸習慣被書包壓迫,常常都是沉甸甸的。

天空好像拉不開幕布的舞台,怎麼看都顯得陰鬱。

如此,竟也能習慣。

我不再煩惱我們之間愈見冷淡的關係,我在水藍色的日記本上把這稱之為長大。

我常常告訴自己不必為此覺得苦澀,只是生活有了變化,那沒什麼了不起,一切都很正常。

我總是很能安慰自己,並且真的說服自己。但全世界彷彿約好了一般,非要把目光放在我們兩身上。

曾可勁兒想把我和易笙湊在一起的老師,現在卻將我們視為學生早戀的負面教材,絞盡腦汁地想要推翻重來。

我實在鬱悶。

當初要我和易笙相親相愛共同發展的人明明就是他們,現在卻一再要我記得男女有別、需恪守本分的道理。他們的教育方式非常扭曲,被他們一再糾纏的我,甚至一度以為自己是個認為男女除了要上不同廁所外就沒啥區別的笨蛋。

他們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地重複,規定我必須要按照他們說得去做。我覺得自己在他們眼底,好像一個沒有個人意志的體線木偶,可以任由他們揉捏挫扁,可以被他們塑造成將感情收放自如的機械娃娃。

十四、五的孩子多半反骨,我並不例外,只是不愛表現。我在心底嘲諷的冷笑,可表面上卻依然副唯唯諾諾一副乖巧模樣。其實,我挺能裝B。

許是老師們認為我比較好說服,被他們糾纏來、糾纏去的倒霉鬼多半是我。我著實有些失望,因為我知道只要他們找上易笙,那個酷愛和自己討厭的人唱反調的傢伙,一定會重新回到我身邊。

可惜,他們終究沒有那麼做。

我只能惋惜。

老師們都很聰明,懂得如何充分利用自己的權利,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們以易笙身高太高又不近視為名,輕易地將我和他之間的距離無限地拉大。

我們再不能分享同一張桌子,這是八年來的第一次。

我們的座位遠得甚至可以用隔了一個教室來形容。

易笙的新同桌恰好是他籃球隊的死黨,他抱著書包過去坐的時候笑容滿面,彷彿此舉甚得他心。

為此,我只能撇撇嘴,故作無所謂。

我當然可以無所謂。

我脾氣不錯,成績優異,雖不好接近但也不是不能相處的主兒。

事實上,我和誰都能混出個普普通通的交情,然後簡簡單單的在畢業後相忘於馬路兩邊。

只除了易笙。

可是,我們終究還是散了。

經驗豐富的老師們到底棋高一著,把易笙那會兒還很簡單的個性摸得很是通透,以完勝的姿態將了我的軍。

或許,也是他的。

即便是很多年後的今天,我還是常常在心裡頭想,這傢伙現在這不陰不陽難以捉摸的性子,會不會就是給那時的事打擊出來的?

我也曾忍不住地問過他,易笙只是勾著唇淡淡的笑,目光深深的,像星子般閃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