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三節

晚上六點半,賽蒙準時來接林妲,但沒上樓,只在樓下打電話。她已經提前打扮了一番,接到他的電話就下樓去了。

他還是開那輛寶馬,還是穿得像個時尚先生,還是大米白的臉色和膚色,但林妲發現並沒她印象中那麼難看,因為不是慘白,而是帶點紅潤的白。看來她這人是相當的入鄉隨俗,去了美國就覺得美國人的小麥膚色好看,回到中國就覺得中國人的大米膚色好看。

賽蒙微笑著看她走過來,微笑著看她在身邊坐下,微笑著等她扣上安全帶,然後微笑著問:「去哪家?」

林妲選了家比較熟悉的餐館,賽蒙把車開動了。

一路上,兩人熱烈地寒暄,他問她在美國度假的情況,她問他當上「神州」首席信息技術官後的情況,還沒涉及正題,就到了那家餐館。

不是什麼熱門飯店,又不是周末,人不是太多,他們很容易就要到一張桌子,點了餐,邊喝花茶邊聊天。

賽蒙開門見山:「你找我是為了打聽陶沙的事吧?」

「誰說的?」

「哦,不是為了他的事?那太好了,我太高興了。這樣吧,我們約法三章,今天席間不許提到他的名字。」

林妲裝做沒聽見他的建議,轉彎抹角地說:「我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露西的電話號碼。」

「哪個露西?」

「就是你上次請我帶東西過去的那個露西。」

「哦,你說陶沙請你帶東西那次?」

「嗯,就是那次。」

賽蒙滿臉無辜地說:「我怎麼會知道她的電話號碼?」

「你不是說她是陶沙的老婆嗎?陶沙不是你的好朋友嗎?你連你好朋友家的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現在的人都用手機,不用座機,哪裡有什麼家裡的電話號碼?」

林妲揭賽蒙老底:「但是你不是說露西給你打過電話,打聽淘沙是不是這邊公司派回去出差的嗎?」

賽蒙仍然是一臉無辜:「我說過這樣的話?」

「當然說過呀,不然我怎麼知道?」

「誰說我說過這話?」

林妲不想供出詹濛濛,只追問道:「你先不管是誰說的,你就老實坦白,露西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

賽蒙正要回答,服務員把他們點的餐送上來了,等服務員退下,他很爽快地說:「露西是給我打過電話。但她是從美國打來的,我手機哪有那麼聰明,會知道她的號碼?」

林妲覺得賽蒙說的也不無道理,他作為陶沙的朋友,的確沒理由知道朋友老婆的手機號碼,而露西從美國打電話來,也的確不會在手機里留下來電號碼。她媽媽給她打了這麼多次電話,貌似也沒留下來電號碼。

賽蒙好奇地問:「你要露西的電話號碼幹什麼?」

「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誰的老婆。」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她是誰的老婆?」

「只怪你們兩人都太愛撒謊了。陶沙說露西是你的老婆,你說露西是陶沙的老婆。」

「喂,喂,我什麼時候對你撒謊了?」

林妲想了一陣,還真拿不出什麼物證來,只好抬出旁證:「濛濛說了,你為了陶沙這個朋友,什麼謊都願意幫他撒。」

「哎呀林妹妹呀,為了別人撒謊和為了自己撒謊可是要區別對待的哦。」

「我知道,所以你說的有關陶沙的話,我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你想聽什麼實話?」

「凡是你知道的。」

賽蒙賣關子:「我知道的那就多了,三天三夜講不完,不如今晚我們去你家慢慢講。」

林妲趕快擋駕:「我又不要你事事都講給我聽,你講三天三夜幹什麼?只講講他的戀愛史就行了。」

「戀愛史?他沒什麼戀愛史,就是那個『陶媽』,可以稱得上戀愛史。」

林妲很吃驚:「就是『陶媽』稱得上戀愛史?連露西都算不上?」

賽蒙彷彿噎住了,但很快就解釋說:「你說的是戀愛史,不是婚史。」

「沒有戀愛史會有婚史?」

「怎麼沒有呢?多得很,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有些人你跟他們只有戀愛史,而另一些人,你跟他們只有婚史。」

林妲誇張地一叫:「哇,跟『另一些人』有婚史?那你是準備結多次婚的了。」

「我說的是——普遍的情況,不是說我自己哈,我是只準備有一次婚史的,所以我特別慎重。」

「你怎麼個慎重法?就是今天跟這個一夜情,明天跟那個一夜情?」

「我哪裡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咦,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說你一個人生活,也有那個什麼需要,所以你不反對一夜情。」

賽蒙咕噥說:「你看你看,人家對你誠實,都被你當成罪證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嘛。」

「才不是以前的事呢!你和濛濛不就是最近的事嗎?」

「我和濛濛什麼事?」

林妲見賽蒙問得這麼理直氣壯,越發覺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詹濛濛灌醉失身的事,她不敢說太明白,只含糊其辭地說:「反正你自己明白。」

「你別聽濛濛瞎說。」

「才不是瞎說呢,有圖有真相!」

「什麼圖?」

「艷照!」

「我的艷照你也認得出來?你又沒見過我不穿衣服的樣子。」

林妲還想反駁,但賽蒙轉移了話題:「你不是想知道陶沙的戀愛史嗎?我告訴你,沒別人,就是『陶媽』一個,誰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看上『陶媽』,但他就是看上了,還有了一個兒子。」

林妲驚呆了:「他——有兒子?」

「嗯。」

這消息完全像個重磅炸彈,直接把林妲炸暈了,好半天才說:「他們是離婚了嗎?」

「不是,根本沒結婚。」

「那怎麼說是他兒子?」

「兒子嘛,難道非得結婚才能生?」

「但是,如果兒子都有了,他怎麼不和『陶媽』結婚呢?」

「是個痴呆兒。」

林妲再次驚呆:「痴——痴呆兒?」

「嗯,是叫什麼『唐氏綜合症』吧。我沒見過,但有人見過,說一看就知道是痴呆兒,兩眼離得開開的,鼻子短短的,嘴也不關風,成天口水滴答。」

林妲心痛地想,也許這就是他「一輩子不結婚」的原因?

賽蒙囑咐說:「這事你千萬別拿去問陶沙,他不想任何人知道,我都從來沒問過他,幹嗎要往他心上捅刀子呢?」

林妲沉默了一會兒,問:「那他和露西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既然他和『陶媽』有這麼一個兒子,怎麼還要跟露西結婚呢?」

「那你的意思是他就只能跟『陶媽』和痴呆兒子廝守一輩子?」

「但他也沒跟露西和女兒廝守一輩子啊!」

賽蒙想了一會兒,說:「可能剛開始以為再生一個孩子,就可以忘記那個痴呆兒子的,但等到孩子生了,卻發現剛好相反,不是忘記,而是觸景生情,看到一個孩子,就想到另一個孩子,只好逃得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林妲覺得心好痛:「這麼說來,他也很可憐——」

賽蒙叫起來:「喂,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啊?剛才還說他狠心的,一眨眼又說他可憐了。你這立場也忒易變了吧?」

「我一點也不易變,人嘛,都是矛盾體,從一方面看,他心狠;從另一方面看,他也很可憐。」

林妲生怕賽蒙送她回家時會要求上樓坐一會兒,一路上都在設想該如何禮貌而堅決地拒絕他,但賽蒙好像心不在此,只把她送到樓下,就匆匆告辭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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