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不靠譜的丈母娘 3.這個案子是個數學問題

寫到中間,有位朋友看過前面的段落,問我:「根據時間推算出錢沒出樓!或者還有其他人接應?!」正好當天晚上參加老尹、雷政委一干昔日北京刑警的聚會,薩把這段推測順口說了出來。

不料,說完這句話以後,眾人竟然靜了一下,有人問:「留言的,是不是你說的那個史老柒?寫《六扇門的那些事兒》的那個?」我告訴他,說這話的應該就是個普通網友,沒有警界背景。

有位老大豎拇指,說:「這腦子,他要沒別的事兒干,當警察挺合適啊。這案子,我們幾個也認定是有個同夥。」

原來,這位,就是當年老黑手下的。

只是,他們的推測,比網友要更進一步——他們認為,必有一個案犯的同夥,開著車,在附近等他。趙老太爺說「好」,不是表揚老黑,是覺得偵破的發展和他的思路連起來了。

「為何有這個結論呢?」老薩問。

那位老大聳聳肩膀:「你可以分析啊。那嫌疑人拿了黑皮包,出了後門不加停頓的沿著馬路走向十字路口,他是去幹什麼的?毫無疑問,他是去與同夥會合的。」

犯罪心理學角度分析,得手後,罪犯最大的願望和最合理的行動就是儘快離開案發現場。而這名嫌疑人從房子後門出來,連走了五分鐘,去過馬路,這本身就有點兒特別——他為何不在路上攔截計程車呢?

看過大樓後門周邊情況,偵察員們得出了共同的結論:他是要到十字路口對面的街道,去和同夥會合,那名同夥正開著車停在那裡等他。

原因?

第一,案犯為了儘快逃離,乘車是最好的手段。不乘計程車,必然是有預定的汽車在等待。

第二,那個房地產公司後門的街道是單行,而且頗為狹窄,路邊無法停車,兩側也沒有停車場。所以,案犯的同夥只能把車停放在十字路口東邊,等待嫌犯會合逃走。

會不會罪犯只是把車停在那裡,而沒有同夥,是個獨行大盜呢?

偵察員們認為不大可能,在十字路口對面,案犯走去的方向,是一條林蔭道,雖然路邊有停車的空間,但並非正式泊車位。那名嫌疑人此前一直和老馮的丈母娘在一起,把老太太弄得暈頭轉向的,他不可能把車好幾個小時停在這裡。如果在這兒停一輛車司機不見了,鬧不好交警會來干預,真讓警察叔叔把車拖走,可是足以讓案犯哭天搶地的事情。

所以,推測是他的同夥按約定時間在這裡停車等候,人不離車,自然也就沒人管他了。

偵察員認為,這顯然比把車開到大樓後門接他更可靠,因為那樣時間掌握稍有差池,就會形成阻塞,至少讓人對這輛車產生較深刻的印象。

不過,這些結論是在掌握了很多細節後才得出的,「他怎麼就知道有一個同夥呢」?習慣審問犯人的偵察員對這位網友的能耐百思不得其解。

一瞬間,轉了一下心眼——偵察員想到的,馮隊顯然也會想到。

嫌疑人有一個同夥,案犯頗有反偵查經驗,他的同夥是慣犯的可能性較大,趙老太爺是熟悉慣犯的反黑專家……我忽然發現,這個案子馮隊一定要拉趙老太爺下水,恐怕並非盲目崇拜,而是有的放矢!

我後來問馮隊是不是有這個意思,馮隊含笑不語,狀似坐佛。

有偵察員背後說,馮隊,愛玩懸念,愛……裝X……

馮隊琢磨了半天,也沒弄明白老太爺幹嗎說「好」,想了想,又打電話給老黑:「老太爺有什麼新發現么?」

老黑回答:「調了五個儲蓄所的監視錄像,案發兩小時內的,讓我們查有沒有人或包出現。」

「哪五個?」馮隊眼睛一亮,一邊聽著回答,一邊在地圖上標了起來。

五個儲蓄所,曲曲彎彎掛在地圖上,用一支鉛筆一串,正好形成一條從案發地點到府右街的弧形。

馮隊長的眼睛更亮了,問:「出現了沒有?」

「沒有,人也沒有,包也沒有。」

他放下電話,若有所思,把案發地點、府右街用一把尺子連在一起,在地圖上順著尺子向前一看,前面赫然是三個字——「北京站」。

馮隊剛愣了愣神,電話又響了。

接起來,是老太爺的。趙老太爺問:「一個小時,能趕到東興樓飯莊不能?」

「能,太能了!」為工作,呃,也為了自己家不要鬧革命,馮隊長連聲回答:「怎麼樣,老太爺,有戲嗎?要帶多少人?」

「就你一個夠了。人,沒多大把握,錢,八成能給你找回來。」老太爺答道。

後來,我也看了馮隊那張西城區地圖,頗有些疑惑。想來想去,還是問了:

「馮隊,這發案地點到府右街,就這條路上的儲蓄所,也不止五個啊,你看,這裡有一個,這裡還有一個,幹嘛專門查這五個呢?難道說這五個儲蓄所經常干非法交易?」

馮隊樂了:「那怎麼可能。我給你提個醒,你自己琢磨為什麼——這條路上共有十家儲蓄所,可另外五家所屬銀行,當時都沒有異地存取業務。」

「不明白。」我搖搖頭,難道異地存取業務和犯罪有關係么?

經過馮隊解釋才明白:詐騙成功以後,一般騙子都會選擇出逃。如今,騙子騙錢的本事越來越大,一個保健方子,能騙好幾千人,差點兒吃出全球性綠豆漲價來;另一方面,膽子卻越來越小,拿了錢走路的,那已經是四等騙子;把錢寄存了人跑,風聲過後再來拿的,那是三等騙子;能混到二等騙子的,都懂得使用國內外五花八門的金融服務,以類似足球比賽中人球分過的手段,空手脫逃,到外地取錢。

為何要這樣做?

很簡單,如果不缺心眼,誰會帶著一箱子現金出門呢?一方面警察看見要查,一不留神碰上老尹這樣的就漏底了;另一方面好不容易騙到60萬,要是讓同行發現,也會憑添許多麻煩。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咱老百姓明白,詐騙犯也明白。

騙了馮隊丈母娘這個案子,看來就屬於二等騙子。府右街正在案發地點和北京站之間,他的出逃路線十分清晰,估計此事已經到了外地。考慮到數額,這騙子拿了60萬,去郵局匯款的可能性比較小,剩下的,就是儲蓄所了,只是既然要出逃,肯定需要選擇能異地存取的銀行了。

有人說了,你這剛講到二等騙子,那頭等騙子呢?

頭等騙子?人家行騙都不為錢了,跟《假若明天來臨》裡邊那對男女似的,所謂「哥喝的不是酒,是寂寞」,基本就是這境界。

「您碰上過這樣的頭等騙子么?」我問馮隊。

馮隊搖搖頭,說盜竊癖我倒是抓過幾個。

一笑,再看那張地圖,說馮隊我還是不明白,這發案地點到府右街,中間的地方大了,老太爺怎麼就認為那騙子非得走這條路不可?他會不會把錢給接應的同夥拿走呢?

馮隊笑道:「這其實是一個數學問題。」

數學?薩本來想問一句咱警察破案怎麼還會涉及數學問題,忽然想起幾天前遇到陳光將軍最後的警衛人員,得知這位工農出身的八路軍115師師長生命的最後幾個月鑽研的卻是微積分——這位紅色將領已經認識到未來導彈戰將是不可避免的,他要為出來工作做些準備……

馮隊長打斷薩的思索,伸出一個手指,問我:「案發時間,這個是清楚的吧。」

我點頭。

「扔那個黑包的時間,也是知道的吧?」馮隊豎起第二個手指頭。

「等等,你們怎麼知道他什麼時候扔包的呢?」

「看壓在它上下兩袋垃圾什麼時候丟的啊。這次太巧了,案子破了以後,我去問了。上下兩袋垃圾居然是一家丟的。那家的孩子力氣小,丟了一袋,回到家又拿了第二袋來丟,那個包,正夾在兩袋之間,顯然是他來回的時候,嫌疑人正好來扔包。所以,這個時間,就非常清楚了。」

「你們怎麼……」剛想問警察怎麼知道哪袋垃圾是誰家扔的,忽然想起黑警長說過老太爺從垃圾桶里翻出半個信封來。

看我欲言又止,沒有計較我的詫異,馮隊笑,說:「就沒那半個信封也一樣。每天你家扔的垃圾,如果我們去搜,80%能把你們家地址找出來,那裡頭線索太多了。」

想想每天寄來的小廣告,薩無言。

看我沒話說了,馮隊再伸出第三個手指:「根據時間,計算出那個時段到儲蓄所排隊存錢大概需要多少時間,這不難吧?這是在西城,哪個所都差不多。」

「不難。」我點點頭,什麼時候去銀行存錢人多,什麼時候人少,老百姓也能大致估算出來,對警察來說,更不是大問題。

馮隊伸出第四個手指,問我:「調案發時間西城區的交通狀況數據,然後計算從案發地走不同路線行車到府右街所需時間,這不難吧?」

再次點頭,除非案犯有意在發案點周圍多轉兩圈,不然,依靠現在的技術,計算這個也不應該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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