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林海雪原」案 5.現實版的《林海雪原》

聽到這樣一聲,周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劉隊長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挑起來,一看,似是一塊磚頭又不似磚頭的東西,外邊用塑料布包得一層一層的。

顧不得鐵鍬上穢物累累,「教授」躥過去,抬手就把那玩意兒抓過來了——正牌子警察都有這素質,北京破案名手鐵鷹回憶,在某水庫勘查一起謀殺案,屍體都已經皂化了,為了完整取證,下手一塊一塊撈起來,撈到一半,岸上說吃飯嘍,洋鐵皮桶里送來的大包子。老鷹說你等等,我得洗手。

於是,就在屍體旁邊水庫水裡洗手,拿毛巾擦乾淨,抓過包子來,一邊吃一邊分析案情。

後來,愣是從皂化屍體的分解物中搜出一張泡得完全模糊了的電影票,破了這個案子。

老鷹說這個的時候很得意,意思是你看我什麼條件下吃飯都得先洗手,跟他們法醫不一樣,我精神文明……

問題是當時我們也在吃飯,一塊豌豆黃,全讓老鷹一個人吃了,老薩一口都沒動。

本來,那老太太蹦著罵:「我告你們去……」開始扒茅房的時候,沒聲了,等看見「教授」拿過這個包來,自動往地下一蹲,把腦袋低下來了。不愧是老匪之家,對政策蠻明白的。

顧不得乾淨與否,「教授」和劉隊長把包打開,裡面包的是一個飯盒,倆人樂了——誰把飯盒埋大便底下,那肯定是有問題。

打開飯盒一看,偽造的公章,提貨單,發貨單,全在裡面呢……

「教授」後來在總結會上說,那會兒我才真鬆了一口氣。金榮剛結婚,沒房,正要往女方家搬,自己住宿舍,沒條件藏東西,齊玉仙家住樓,能藏的地方都搜了卻一無所獲,要是在葛家搜不出真憑實據來,這案子未必好交代。再說,他們東北警察那個「徹底搜查」,也真把咱們幾個的腦袋別褲腰帶上了……

現在贓證俱獲,大家總算沒有白來,案件有了順利進展,警察們將贓物並葛家的人帶回局裡查問。

就這件事,我曾向提供資料的警方人員詢問:「為什麼葛同心出逃的時候,要把這個贓證藏在這裡呢?是成心要和警察捉迷藏,還是生怕人家沒證據抓他?」

二處的這位一聽就笑了,說這可不是他出逃的時候藏的,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倉皇出逃,才沒有來得及銷毀證據。他藏這個東西,是符合犯罪心理學的。因為幾乎所有作案者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喜歡重複使用成功的犯罪手段。他們留著這些公章、提貨單等,目的在於準備繼續用這種手段詐騙。

葛同心臨走給家裡打過電話,當地還不具備家中通電話的條件,只能用公用電話傳呼,但管電話的偏巧那時被人叫走,所以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葛同心估計會告訴他媳婦銷毀證據,而且他在茅坑底下藏東西,家人肯定是知道的,不然搜查時他們家老太太不可能是那個反應。不過葛家老太太和他媳婦並沒有先把東西拿出來毀掉。

你想啊,那麼大個裝得滿滿的茅坑,是容易刨的嗎?

有了證據,抓人就理直氣壯。看著氣勢威武的當地警察,葛同心的媳婦不敢再造次,在警車裡直往「教授」這邊躲,可能是覺得這人還比較文明。

因為這個原因,「教授」覺得這女人是個突破口,後來在審問中重點做工作,挖出不少東西,比如,葛同心和齊玉仙出逃的原因,就是這個女的提供的。

他們兩人怎樣得到消息的呢?

根據葛同心的轉述,這個通風報信,正是和金榮有關係。

難道哪個警察是金榮他們的同夥?

那倒不是,通風報信的那位,直到這時候還不知道自己被人家當了槍使。

原來,金榮出北京站,一碰上安書記,就知道情況不妙。那是,讓被逼得都上地安門商場偷東西的主兒盯上你還想跑嗎?老安拉住金榮就不撒手,他根本就沒功夫找人去通消息。

不過,這人的確聰明,眼看跑不掉,他拉拉扯扯,故意把安書記他們朝乘務員休息室那邊帶,那兒,正有一班跑車的東北乘務員剛從車上下來。金榮經常北京東北來回跑,天下鐵路是一家,弄個卧鋪什麼的是常事,他又善於交際,所以其中有不少人都認識他。

他往這邊一帶,再加上安書記一喊,旁邊女警察和金榮媳婦一個勸一個鬧,吸引來不少人注意,當然也有那些乘務員。正如前面所說,金榮在車站上的表現很無辜,連警察也差點兒被他蒙過去,所以,這幫乘務員嘻嘻哈哈,都當個熱鬧看。

東北人有個習慣,愛看熱鬧,看完了還愛到處傳。

偏巧鐵路上的人,還有一個便利條件:鐵路人稱「鐵老大」,在各部門中獨樹一幟,有自己的通信系統,所以鐵路員工在系統內部打電話,是不花錢的。這個系統頗為完備,到了商品經濟時代,鐵道部覺得這東西自己用可惜,於是拿出來賺錢,一試之下買賣不是一般的好——要知道有鐵路的地方就有鐵路的通信線路,這個覆蓋面,不是任何一家民營或外來公司可以抗衡的。這就是今天在線路服務上可以和電信爭雄的中國鐵通,鐵道部的搖錢樹。

什麼事兒只要不花錢,肯定就被濫用,所以有些鐵路職工在大家打個公用電話還要算時間的時候,從廣州到哈爾濱煲電話粥那是常事。好在咱中國沒有殖民地,不然用越洋電話八卦某列車員的事情肯定會發生。

於是,就有認識金榮的列車員迫不及待地給牡丹江鐵路局的打電話了,「好玩,你們車輛段的那個金榮,在北京站給警察抓了,金榮媳婦演出活跳屍了如何如何。」

這樣的新鮮事自然傳得快,不一會兒葛同心和齊玉仙就聽說了,倆人聽這情況,一琢磨,不對!金榮這小子肯定是案發了!兩人也算果斷,上齊玉仙家拿了點兒錢,葛同心家都沒回就跑了。

金榮這一手並無絕對把握,但成功率很高,也算深通兵法。

這事兒,還真是誰都沒有責任。

當然,這是葛同心媳婦後來交代的,剛被抓到局裡的時候,未必不是有點兒想頑抗一下的意思。一路上「教授」好言好語和她說話,這媳婦閑話亂扯,正經事兒咬著牙半點兒口風不漏。

「教授」依然態度溫和,不加計較,看那老太太老往這邊瞅,又跟老太太說話。這回,「教授」變成了廣播站——只有自己的聲音,乾脆沒回話。

下車,到局裡,「教授」說把她們倆分頭帶來。

然後劉隊長把老太太帶去先關起來,「教授」帶著那個媳婦到辦公室坐下,還讓勤務員給沏了杯茶。

劉隊長來了,「教授」一指葛同心媳婦:「你,叫倆女警察,把她帶隔壁,徹底搜!」

「咣當」葛同心媳婦手裡的茶杯當時就掉地下了……

古代摔杯為號是要殺人,在公安局干這個葛同心媳婦顯然既沒有殺人的準備也沒有這實力,肯定不是這個原因。

事後大伙兒解釋,說這女人摔杯,可能原因有兩個。

第一個是葛同心媳婦見過什麼叫徹底搜查,估摸著要給自己來一個「徹底搜查」,只怕要給拆成排骨,嚇的。

第二個是葛同心媳婦一直覺得「教授」還比較文明的一個人,忽然給她來這麼一手,反差太大,她接受不了(「教授」的原話比這個狠毒得多,老薩不好意思重複,只好說徹底搜查)。

反正葛同心媳婦一聲「你流氓……」還沒喊完,就讓兩個女警拖下去了。

劉隊長看看「教授」,「教授」一樂——有看兒媳婦跟看茅房一個眼神兒的嗎?你放心,肯定搜出東西來。

半個小時以後,兩個女警帶著穿警服的葛同心媳婦回來了。

這麼快就給人家辦「入伍」手續了?!

當然不是,公安局的工作那叫公務員,現在想當你得考試呢。

那葛同心媳婦怎麼這個打扮呢?

沒辦法,她那身衣服已經沒法要了。用偵查員的話說,都撕成包袱皮了……這就叫徹底搜查啊。不過,不怪偵察員們下手狠,東北那時候流行自己做衣服,衣領、褲腰裡面留著硬紙殼,會不會藏別的東西,不撕開看怎麼知道?

結果,就在葛同心媳婦襯衣的硬領里,把一張銀行存單搜出來了。算數額看時間,不用問就是贓款。

這回,葛同心媳婦再看「教授」,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教授」還是那麼溫文爾雅,但是問題可就一個跟著一個上來了。

那媳婦就只有撂了。

葛同心老媽厲害,自從進來,就兩眼半睜半閉,跟修行似的,一言不發。

不過,「教授」乾脆懶得理她。這邊都竹筒倒豆子了,你還那兒折騰什麼啊?

一下午,就審清了葛同心媳婦該知道的所有事情,她是牡丹江站上的勤雜,所以葛同心他們怎麼利用鐵路線投機倒把、倒賣車票之類的她都知道。金、葛、齊三人老在一起,感覺似乎是幹了些「大買賣」,經常隔一段手頭就很松。

可是這三個人合夥做了案子,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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