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林海雪原」案 3.這大隊書記也不是省油的燈

為了核實「林海雪原」一案中朝鮮族警察追狗一段的細節,曾和北京處理此案的一位老偵察員通電話。說到中間,順口提起一位網名「行走40國」老兄的事情,以及他怎樣瞞天過海輕取各國簽證、因勢利導糊弄非洲農民等種種情形,說完之後電話那端半晌無語。

就在老薩以為電話斷了的時候,那邊說話了,似乎也很鬱悶:「這人可別作案——太不好抓了。」

放下電話想想,「林海雪原」這個案子,到東三省抓人已經把偵察員們玩得跟楊子榮似的。要是碰上這流竄63國的主兒,警察同志估計得撓牆。

還好,行走兄就是一個驢客,倒沒聽說他有意幹什麼違法亂紀的勾當,真我國警察之幸也。

好,言歸正傳。

安書記被抓起來了?!

難道此人是騙子?

簡直沒有天理了,辦這個案子的偵察員,警齡加一塊兒超過一百年,連審帶查半個月,沒一個腦子裡想過安書記是騙子。要是讓這看著老實巴交的主兒給騙了,大伙兒出門都用布把腦袋包起來——這種事兒還能看走眼,沒臉見人吶。

「教授」急三火四帶了一個偵察員,奔地安門派出所去了。

到進院一看,正瞅見安書記:可不是他么,在牆角那兒蹲著呢,臉漲得跟紅布似的,看見「教授」以後一言不發,雙手抱頭,趕緊把臉遮上。

看這意思,安書記也是個沒臉見人的架勢。

這怎麼回事兒呢?

處理案子的小警察迎面而來,十分囂張地沖著安書記一指,喝道:「你,蹲好!」一轉頭就換了一副面孔,很殷勤地請「教授」進門上座,神態極為恭敬。

可二處的,當年到北京任何一個地方管片兒,都是這個待遇。哪怕是一個小警察,對方的所長局長也會來親自接待。

聽說這種待遇,老薩第一個印象就是二處太跋扈——這明顯是北宋時代禁軍欺負廂軍嘛,再怎麼著,人家那兒也有級別擺著呢。

二處還真不怎麼在乎級別。

聽過二處老處長少華的一段軼事:北京某著名大學一個學者的家人下班回來,忽然發現他已經弔死家中。此學者聲望甚隆,沒有任何自殺理由和跡象。

因為影響甚大,各方人馬紛紛出動。二處當然也不例外,少華親自帶隊出現場,而且到得最快。

勘查,檢驗,15分鐘後,少華說,走。

看守現場的警察問:王處,X局長已經在路上了,要不要等等他,彙報完了再走?

王處撇撇嘴:「這也能叫案子?一個性窒息事故而已。還有別的案子,不等了。」

牛氣吧?

可是X局長聽了一點兒也不生氣,連門兒也沒進就走了,丟下一句話:

「少華定的案子,沒必要看。」

事後查證果然如此,事情十分簡單,以暴病卒報,家屬默然而已。

南端木、北少華,中國警界的西門吹雪、葉孤城,交到他們手上的案件,幾乎每個都像福爾摩斯探案一樣精彩,自然看不上「教授」出事故這樣簡單到沒有拐彎的案子了。

可惜天壽不予,未能一識英豪,如今,若是懷念二人,只能對著端木的銅像感慨一番了——這銅像不是組織上給鑄的,是一個案子的受害者家屬,偶然聽說端木去世了,特意趕來,送了一筆錢,就是請求給老爺子塑個像。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信然。

不過大多數時候,二處下去時受接待的級別比較高,是因為他們到任何一個案子的現場,都意味著這個案子是「重案」。自己管界出了重案,當地的警界老大當然要出面了,還帶有向二處學習一下的意思。這跟跋扈是沒有關係的。

然而,「教授」卻覺得這小警察除了恭謹之外,還帶三分飄飄然,一問之下才明白:人家把安書記當成二處關押的逃犯了!

能從二處跑出來的人,讓我給抓住了,這是什麼境界?這是賣藝的打翻了少林寺方丈的感覺嘛。

聽說安書記不是從二處跑出來的,而是二處的客人,小警察倆肩膀頓時就塌下來了。安書記被抓,竟然是因為盜竊。

說話在地安門商場,有一對小兩口正買被面兒呢,發現有人偷自己錢包。

那女的當時就急了,手裡正拿著一把雨傘,當時把小偷打得滿頭是包,然後硬生生給揪到派出所來了。這小偷就是安書記!他什麼也說不清,一搜搜出一個筆記本,上面有「教授」的名字和二處的電話,小警察就聯繫過去了。

這案子,還真沒什麼冤枉的。

你好好兒一個黨員幹部,哪兒能偷東西呢?「教授」趕緊讓把安書記叫進來,問他。

原來,安書記是急的。錢沒了,跟鄉親們沒法交代,警察也沒消息,自己又什麼也幹不了,整天吃飽了看太陽落山,把個安書記急得顛三倒四,人已經有點兒魔怔了。招待所的服務員看這人整天眼神兒直勾勾的心裡發憷,出了個餿主意讓他去地安門商場溜達溜達,逛逛街散散心。

逛商場散心,這對跟服務員一個年齡的小姑娘是個好主意,對安書記,絕對是個餿主意。您想,安書記又沒錢,心裡又有火,他上商場去,這心能散得了嗎?

不但心散不了,而且看見那麼多人掏錢買東西,更刺激他。一來二去,安書記頭腦就不太清醒了,竟然想去偷人家的錢給鄉親們作補償。用「教授」的話說,他哪兒會偷東西啊,那可是個技術活兒。一出手就讓人給抓了。

事情到這個地步,「教授」動了惻隱之心,跟小警察商量,說他這是初犯,又是情有可原,能不能從輕處理?

小警察悻悻道,那得跟事主商量,是人家扭送來的。很明顯,這跟「慧眼識破二處出逃巨盜」之類的心理期待相差太遠,小警察有點兒積極性不高。

事主倒是通情達理,聽了安書記的事兒很感慨,那女的還掉了幾滴眼淚,主動提出不難為安書記。這樣,最後的處理結果是教育釋放。

當然,「教授」讓下面的偵察員好好把安書記訓了一頓。偵察員的歲數只有安書記的一半大,這一頓訓安書記卻受得服服帖帖,那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一場風波平息,可是「教授」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老讓安書記這樣在招待所呆著,就算他不出去偷東西,早晚也得憋出病來。怎麼辦呢?

有個偵察員出了個主意:叫一個警察跟著安書記,在北京繁華地段到處轉悠,美其名曰尋找案犯,讓他有點兒事兒干,不就安生了?

這是個好主意。「教授」擊節讚歎。

果然,一個女警察陪著安書記出去溜達,老頭兒情緒似乎穩定多了。

可是,「教授」他們也就剛安生兩天,又出事兒了。女警察來電話,說安書記在北京站和人打起來了。

這老頭,還有完沒完了?「教授」忍不住罵了一句粗口。

這不叫人安生的安書記令「教授」火冒三丈。

女警察報告,說安書記拉住人兩口子就不撒手了,愣說人家是騙子。

聽女警察的意思,對安書記很有些意見。

「那你覺得那兩口子是騙子嗎?」「教授」問。

「不像。」女民警說,「他這兩天都認了七八個騙子了,從工人到解放軍,什麼人都有。昨兒連新街口的交警都讓他認了一個。不過以前認錯了,我一說他也就跟人道歉。這回可好,揪著人家就不撒手了,我按都按不住。」

「那你把他們都請到站前派出所吧,我馬上就到。」「教授」說。

女警察帶著三個人到了站前派出所,正是馬天民在辦公。往女警察身後一看,只見那安書記跟拉縴似地死死地拽著一個男的,嘴裡來來回回地叫著:「就是他,他就是那個姐夫!」旁邊一個女的披頭散髮,一跳一跳地,滿嘴「媽了個巴子」地亂罵,辭彙新穎,回味無窮。這女的一手揪著安書記的領子,一手掄著一隻鞋,在安書記背上打得「啪啪」響。

那兩天馬天民正抓精神污染,剛收了幾本邪門的書在審查,一看這場景第一個反應就是:「什麼時候湘西趕屍的跑北京站來了?」

湘西趕屍,按說,安書記他們的形象不該讓人民警察聯想到這個主題,可是……誰知道人民警察看的是哪個版本呢?

正亂著,「教授」來了,看到的便是這般光景。

就剩那個被揪著的男的還算鎮定,使勁按著安書記的手,苦苦哀求:「別,別揪我袖子,就這一件的確良的,呆會兒還得去看毛主席呢……」

80年代,來北京的人要穿最好的衣服(因為要照相),要去毛主席紀念堂,幾乎是一個定式。

這個定式,其覆蓋範圍之廣令人無法想像。

馬天民就碰上過這樣一起案子。

有一天,馬天民在北京站口發現一個盤查對象——此人大夏天卻穿著長袖外衣,引起了他的注意。盤查中,發現此人手臂上有三處刀傷。

馬天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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