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1月3日早上,陳法醫急匆匆跑進高棟辦公室,關上門,他臉色不太好。

高棟看了他一眼,沉聲問了句:「DNA鑒定結果出來了?」

陳法醫低聲道:「顧遠家裡搜集的血液、尿液、毛髮的DNA對比結果和死亡現場那具頭部中槍的屍體一致,但顧遠留存在醫院的體檢記錄數據項中,他的血型是A型,而現場屍體血型是O型。」

高棟握住拳頭抖了抖,站起身,氣得咬住嘴唇道:「果然,這畜生果然沒死!」

陳法醫疑惑不解:「可是這就奇怪了,當時抓捕顧遠時,特警明明聽到他就在裡面說話,並且聽到開槍後很快就沖了進去,如果他沒死,沒人會願意演這齣戲,替他死來讓他逃脫吧。」

高棟道:「張一昂已經跟我說過顧遠在12月31號的動作。那天中午,大概是他聽到葉援朝死的消息,他馬上請了個假,隨後去過一趟學校物理實驗室,據值班老師說,他好像拿了幾根電線走了,值班老師以為他是教學需要,沒有過問。他離開學校後,來回了幾趟宿舍和他的新房,中間4點多,他又去了趟加油站,拿了幾個大塑料桶,加了六百多塊錢的汽油。再後來才是去殺沈孝賢一家。」

高棟停頓下,繼續道:「沈孝賢一家的現金和首飾黃金都被他搬空了,照理,他應該是想潛逃吧,可是他為什麼又抓了沈浩,第二天給我們打電話,最後又自殺,活活燒死沈浩呢?這不是和他拿走現金、黃金的行為矛盾嗎?前天張一昂猜測說可能顧遠原本想潛逃,後來又覺得逃不了放棄了。可現在調查清楚了,他那天下午就去買汽油了,那天下午就想好這一套了,壓根不是他覺得逃不了了才同歸於盡。他就是玩了一出時空詭計,把我們都騙過去了,這個畜生!」

陳法醫想不明白:「這麼說,那天顧遠不在房間里?可他的聲音,還有他開槍。」

「根本就不是我們以為的那樣。屍體旁邊一共有三隻手機,其中兩隻是靠得很近的。我判斷,他就是用這兩隻手機製造人在房子里的假象。他用自己手機跟我們通話,然後點開擴音器。又拿出另外兩隻手機,相互撥通後,也都打開擴音器功能。隨後把他自己的手機和第二隻手機面對面擺在地上,拿著第三隻手機離開房子,繼續說話。這樣一來,他在房子外用第三隻手機說話的聲音,打到了地上的第二個手機上,又傳到了他自己的手機上,最後還是和我們繼續保持通話。也就是說,他跟我們打電話,一共用上了三隻手機,自己的和第二隻手機面對面擺地上,這兩隻手機都只是通話中間的媒介,而他本人,早就拿著第三隻手機離開了房子。」

高棟道:「我重新聽了一遍那天他跟我的通話錄音,錄音開始沒多久,他說去撒泡尿,這時候傳來手機放地上的聲音。那時他撒尿只是個借口,就是想暫時不說話,因為說話的話,我們會聽到兩個他的聲音,從而起疑。他離開房子後,才繼續說話。電話中途,我聽到一聲喇叭響,當時我以為他站窗戶旁,但沒看到他。那時我隱約覺得不對勁,現在我才想明白,因為當時我們身旁根本沒車經過按喇叭,他手機里怎麼會傳來喇叭聲的呢?因為他此刻已經在路上了。他為什麼要跟我打這麼久的電話?就是因為一旦電話掛斷,他也沒法重新撥打給我,我撥打也不會有人接聽。所以他才一直跟我聊,我當時還高興他上當了,想拖延他時間,分散他精力,沒想到他反過來耍了我一把。」

陳法醫道:「可是,他要設計這麼做,有一個前提條件,他知道我們會用手機定位的方式去查他位置,這樣才能先跟我們打電話,然後用三個手機偽造成他還在房子里跟我們打著電話,實際上本人已經離開的假象。」

「可能猜的吧,一般綁架案如果我們警方不知道對方位置,都會通過手機定位。」

高棟永遠都不會知道,顧遠設計這套時空詭計的靈感,在於他學生曾慧慧當初告訴他,現在警方能在開機兩分鐘內精確定位出手機持有人的位置。

陳法醫點點頭,道:「可是最後誰開槍的呢?」

「根本就沒人開槍。」

「槍聲也是手機里傳過來偽造的?這個門外的警察總該聽得出來吧?」

高棟搖搖頭,拿出一張現場照片,指著角落上的破氣球,道:「槍聲是這氣球爆炸傳出來的。你看現場,除了那兩隻面對面擺著的手機外,不還有一個手機嗎?旁邊還有蓄電池、火花塞、電線、觸控開關這些燒剩的東西,我猜顧遠可能是把這個手機設置成震動,和電線、觸控開關、蓄電池、火花塞連接起來。他最後撥打那個手機,手機震動後,觸發機關,火花塞放電,瞬時點燃滿屋子的汽油,從而氣球爆炸了,發出類似槍聲。這種東西對他這個物理老師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那麼他怎麼保證最後引爆時間呢?他本人已經不在房子里,相信也不敢躲在附近觀察,他怎麼保證我們警方不會在他決定引爆前,衝進房子里呢?」

「這點很容易,地上兩隻手機都開了擴音器,我們聽得到房子里的聲音,他那頭也同樣聽得到房子里聲音,門和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我們要闖進屋子,必定會發出較大聲響。他只要一聽到異響,馬上撥打電話觸發機關就行了。」

高棟繼續道:「還有,他為什麼要用這麼多汽油?就是要燒得屍體面目全非,我們辨認不出他來。而他宿舍里的牙刷上血液、尿液、床上毛髮,本來就是那個死者的,他故意擺好了等我們去做DNA鑒定。除此之外,現場那間屋子裡,地上各種各樣燒得亂七八糟的雜物一堆,一方面是讓燃燒更充分,另一方面雜物越多越亂,我們就不會注意到扔在地上的蓄電池、電線是他設計的機關。一切都燒成灰了,地上手機成了爛塑料,開關電線也都燒斷了,換成其他人,怎麼看得出這是他事先設計的東西呢?如果不是你們搜集他宿舍DNA信息這麼順利,才讓我起疑,我壓根不會想到這麼多。」

陳法醫唏噓道:「這傢伙還真是聰明呀。」

高棟吐了口氣:「這畜生確實挺聰明,現在回過頭重新瞧瞧,每一次我們直接調查出來的結果,都是他想讓我們調查出來的。給葉援朝做偽證,他想讓我們查鞋子和電腦,我們果然查了。胡海平案,他留下玻璃膠,想讓我們以為石板是從五樓掉下來的,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邵小兵案,他留下山坡上清晰的腳印,也是想讓我們以為邵小兵是自殺。結果一度一直沒法否定是自殺。這一回,他想讓我跟他打電話,我順他意思做了。他想讓我們以為裡面開槍了,我們信了。他想讓我們驗DNA,我們又驗了。這畜生太聰明了,想什麼我們都配合他,哎,難怪案子會辦成這樣。」

陳法醫道:「老大,現在怎麼辦?翻案重新海捕嗎?」

高棟苦笑著搖搖頭,站到窗戶口,過了半晌,不情願地下了一個決定:「把他學校和醫院的體檢記錄毀了。」

「毀了?」陳法醫很意外。

「已經結案了。」

「可是……可是他不是還沒死嗎?」

高棟無奈道:「他那天跟我打電話,其實說了很多別人聽不懂的畫外音。他一直求我,『給我一條活路,我保證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犯罪了。』那時我誤以為他腦子壞了,現在知道了,他這句話,是為以後說的。他為什麼後面這麼坦白地交代清楚所有犯罪經過?問我還有什麼問題嗎。因為他如果不回答,恐怕其中一些犯罪經過我們永遠想不出來,他說得這麼清楚,就是幫我徹底結案。現在他跑了,去哪抓?現場他扔了首飾和一根金條,又燒了幾十萬塊錢,沈孝賢家就只有這點值錢東西?誰信呢。還有邵小兵家,他肯定從保險箱拿了不少東西。他扔在地上的首飾黃金,至少有兩三公斤,價值百萬,可見他身上還帶了多少錢,多少黃金?他說了自己再不犯罪,從此隱姓埋名,帶了一輩子吃喝的錢,我上哪抓他?你看他們X省抓那個姓周的,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年?那姓周的不過就是個悍匪,能跟顧遠比?這畜生的聰明,你想抓他,談何容易!」

高棟吐口氣,走過去拍拍陳法醫的肩,道:「不是我不想抓他,我也沒辦法吶。市局裡只有你跟了我十多年,有些話只能講給你聽。這次案件後,很多領導對我極其不滿,我岳父雖然花了很大精力,但這次處分我是跑不了的。聽說明年我會調往省廳刑偵分局當局長,說是平級調動,權力哪比得上市局副局長。這案子再不結案,再冒出顧遠還沒死,我怎麼交代?我得一輩子耗在寧縣嗎?」他苦笑著搖搖頭,「算了罷,那天我口頭答應了他,這次就算真的答應他,放他一條活路了。」

「萬一顧遠以後又出現了呢?」

「不可能的。出現了也無妨,只要時間長一點,事情過頭了也不會問責。畢竟所有人都深信顧遠那天開槍自殺了。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所有人都能作證。」

陳法醫理解地點點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選擇,相較之下,還是這樣處理好。」

高棟點點頭,道:「等這幾天邵小兵老婆挖出來,就能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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