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隻影向誰去

仲秋之月,高辛送親的隊伍從五神山出發,由水路駛向赤水。

在蓐收對行程的精確控制下,二十二日清晨,送親的船隊恰恰駛入了赤水。赤水氏迎親的船在前面護航,喜樂奏得震天響。

赤水兩岸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都是看熱鬧的百姓。

赤水的風俗是典型的中原風俗,尚紅,小夭在侍女的服侍下脫下了白色的王姬服,穿上了紅色的嫁衣。

船隊從赤水進入赤湖後,速度漸漸慢下來。

仲秋之月,恰是木樨花開的季節,赤湖邊有一大片木樨林,香飄十里,落花簌簌。小夭坐在船窗邊,默默地看著水面上漂浮的小黃花。

船還未到赤水氏的宅邸,已經聽到岸上的喧鬧聲。

因為來的賓客太多,赤水氏的宅邸容納不下,赤水氏索性凝水為冰,把一大片湖面變成冰場,鋪上玉磚,做了宴席場地。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既能吃酒,又能賞湖光山色。

賓客都暗自讚歎,不愧是四世家之首,要靈力高強的子弟有靈力高強的子弟,要錢有錢。

此際,眾人看到高辛送親的船隊到了,都站了起來。

一身紅袍的豐隆站在碼頭邊。

小夭在侍女的攙扶下,裊裊婷婷地走出了船艙,一身華麗的曳地大紅嫁衣,滿頭珠翠,面孔卻十分乾淨,只唇上點了絳紅的胭脂,再加上額間的一點緋紅,真正是艷如桃花含春露,嬌似海棠卧秋水。

豐隆對女色從不上心,可想到今夜這個可人兒會嬌卧在自己懷裡,任他輕憐蜜愛,也不禁心蕩神搖。

船靠了碼頭,豐隆依舊沒有動作,獃獃地看著小夭。

眾人高聲鬨笑,豐隆難得地紅了臉,急急握住喜娘捧上的一株大紅的纏枝並蒂赤蓮,對小夭行禮:「蓮開並蒂,願結同心。」

小夭握住纏枝並蒂赤蓮,也對豐隆行禮,低聲道:「蓮開並蒂,願結同心。」

鼓樂聲中,豐隆攙扶著小夭下了船,只覺掌中握著的手小巧玲瓏,卻不像其他女子一樣柔軟細膩,指節很硬,指肚有繭,帶著嶙峋冷意,讓他心生憐惜,不禁緊緊地抓住。

小夭和豐隆握著纏絲並蒂赤蓮,每踏一步,地上就有兩深並蒂赤蓮生成,圈著赤蓮還生成了其他各色的蓮花,粉的、白的、黃的……有的絢爛綻放,有的結成蓮蓬。

赤水氏世世代代在水邊,視水中蓮為吉祥如意的花,赤蓮很罕見,並蒂赤蓮更是要用靈力精心培育。

步步並蒂,一生相守;花結蓮子,多子多孫,小孩子看得開心,雀躍歡呼著拍手掌,有被特意叮囑過的孩童摘下蓮蓬,輕輕扔到小夭身上,取一花多子的吉兆。

豐隆怕小夭誤會,低聲給她解釋:「他們可不是不喜歡你,赤水風俗,用蓮蓬砸新娘是祝福我們……」

小夭紅著臉,低聲道:「我知道。在船上時,有老嫗給我講解過。」據說行完禮後,夫妻晚上還要入蓮帳,也是取蓮花多子的吉兆。

豐隆看到小夭的樣子,只恨不得趕緊行禮,趕緊天黑,趕緊入蓮帳。他低聲道:「小夭,待會兒行完禮,你可就一輩子都屬於我了。」小夭低下了頭。豐隆咧著嘴笑。

小夭和豐隆將在古老的赤水氏祖宅內行婚禮,能在祖宅內觀禮的人都是赤水氏的親朋摯友。

祖宅外有人在唱名記錄禮單,一個個名滿大荒內的名字,一份份貴重珍惜的賀禮,凸顯著這場婚禮的尊貴顯赫。

「青丘塗山氏:東海明珠九十九斛,北極冰晶風鈴九十九串……」眾人都不禁看了塗山族長一眼,冰晶很稀罕,用處很多,可冰晶風鈴看著好看,實際卻是浪費了冰晶,華而不實,送禮時都是送冰晶,沒有人會送冰晶風鈴。

小夭走進租宅,看到璟坐在西陵族長身邊,一身青衣,瘦削清逸,臉上是含蓄得體的笑容,眉目間卻有一種倦怠的病色。

小夭心內咯噔一下,他生病了嗎?看上去病得不輕,那又何必親自來參加婚禮?是他自己想來,還是因為怕豐隆認為他心有芥蒂不得不來?可有人知道他生病……一時間,小夭思緒紛雜。

豐隆悄聲叫她:「小夭!」

小夭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她和豐隆的婚禮。難言的苦澀瀰漫上心頭,從今往後,璟的事和她有什麼相關?

豐隆低聲說:「兩個月前璟抱病來見我,竟然求我取消婚禮,我氣得拂袖而去。希望我們成婚後,他能真正放下。」小夭默不作聲,豐隆低聲問:」小夭,你開心嗎?」

小夭笑問:「你覺得呢?」

豐隆看到小夭的笑臉,放心了幾分,說道:「璟說,他求我取消婚禮,並不是因為他心中有你,而是他覺得你不開心,並不願意嫁給我。我當時心情還挺複雜,去和妹妹商量,妹妹說,又不是幾位陛下逼你嫁給我,是你親口答應的婚事,怎麼可能不願意?」

一位須髯皆白的長老笑著傳音:「小兩口別說悄悄話了,吉時就要到了!」

豐隆和小夭忙屏息靜氣站好,不再說話。

當悠揚悅耳的鐘磬聲響起時,禮官高聲唱道:「吉時到!一拜天地。」

小夭和豐隆叩拜天地。

「二拜尊長一一」

豐隆的爺爺赤水海天、爹爹小祝融、娘親赤水夫人,都微笑地看著他們。

豐隆帶著小夭走到他們面前,小夭正要隨著豐隆跪下去,一聲清越的叫聲從外面傳來,打斷了婚禮。

「小夭!」

眾人都回頭,只看防風邶一襲白衣,從外面走了進來,朗聲說道:「小夭,不要嫁給他。」

小夭獃獃地看著防風邶。

所有人都傻了,沒有人想到防風家的一個庶子竟敢驚擾赤水族長的婚禮。赤水海天震怒,呵斥道:「來人!把這個混賬無禮的東西拘押起來!回頭我倒是要去問問防風小怪,他怎麼養的兒子?」

幾個赤水家的侍衛衝到防風邶身邊,想把防風邶趕出去,卻被一股大力推住,根本難以靠近防風邶。

防風邶旁若無人,向著小夭走去,隨著防風邶的走動,想攔阻他的侍衛竟然噼噼啪啪全摔到了地上。

豐隆強壓著怒氣,語含威脅地說:「防風邶,今日有貴客在,我不想驚擾了貴客,望你也不要鑄成大錯!」

防風邶沒理會豐隆,只是盯著小夭:「小夭,不要嫁。」

小夭又惱又怒地問:「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要嫁給赤水豐隆!」

「你現在告訴我不要嫁給他?」小夭簡直想仰天大笑,「你立即離開!」

小夭對豐隆說:「我們繼續行禮,我不想錯過吉時!」

赤水獻領著幾個赤水氏的高手擋在了防風邶身前,即使以相柳的修為,一時間也不可能突破。

豐隆對禮官點了下頭,示意繼續婚禮,禮官叫道:「二拜尊長一一」

小夭和豐隆面朝三位尊長,準備叩拜。

防風邶一邊和赤水獻交手,一邊說:「小夭,還記得你發過的毒誓嗎?如若違背,凡你所喜,都將成痛;凡你所樂,都將成苦。」

小夭的動作驟然僵住,她許過相柳一個諾言,要為他做一件事。

豐隆看小夭遲遲不叩拜,心提了起來,帶著慌亂叫道:「小夭!」

小夭緩緩回身,盯著防風邶:「你想要怎麼樣?」

防風邶說:「我要你現在跟我離開!」

小夭全身發冷,全大荒的氏族都匯聚在此,如果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場合悔婚,而且是跟著一個男人走掉,那不是在羞辱赤水氏和豐隆嗎?赤水氏會怎麼看她?全天下會怎麼看她?

小夭問:「為什麼?」相柳,你兩個月前就知道我要成婚,為什麼你要如此做?你是想讓全天下都唾棄我嗎?就算你要毀掉我,為什麼要用這種最羞辱人的方式?

防風邶冷冷地說:「你不需要問為什麼,你只需按我的要求去做,我要你跟我走,立即、馬上!」

當年的誓言猶在耳畔:「若違此誓,凡我所喜,都將成痛;凡我所樂,都將成苦。」可現如今的情形,守了諾言,難道就會沒有痛、沒有苦了?小夭慘笑,這個誓言做與不做,她這一生都將永無寧日。

豐隆緊緊地盯著小夭,他都沒有發覺自己的語聲在顫抖:「小夭,該叩拜了!」

防風邶也緊緊地盯著小夭,冷冷地逼迫:「小夭,這是你欠我的。」

她的確欠他的!不僅僅是一個誓言,還有她的命。

小夭臉色慘白,搖搖晃晃地走向防風邶,豐隆拉住了小夭的手,目中全是驚慌:「小夭,小夭,不要……」任何時候,他都是掌控一切的人,可現在,他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前一刻他的人生洋溢的都是喜悅,不過短短一瞬,那些喜悅就不翼而飛?

小夭的聲音顫抖著:「對不起,我、我……我今日不能嫁給你了!對、對不起!」

小夭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滿堂賓客都是靈力修為不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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