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8點30分,拉里在朝霞和鳥鳴聲中醒來。這一切都使他興奮異常。離開紐約城之後,每天都可以迎來陽光和鳥鳴聲。如果你喜歡的話,還有一樣額外的吸引你的東西,一件免費贈送的禮物——空氣,清鮮而純凈。甚至麗塔也注意到這一點。他一直在想:好,形勢進展如我所願。只要你不想人類對地球做了些什麼,你還會感覺更好。它會讓你懷疑是否像明尼蘇達北部地區。俄勒岡以及落基山脈的西岸這些地方的空氣聞起來都是這種感覺呢。

拉里躺在雙人睡袋中的一側,頭頂上是雙人帳篷的低矮的帆布頂,帳篷7月2日早晨在帕賽伊克裝進旅行袋的。拉里記得倖存者之一斯佩爾曼試圖說服拉里和他以及其他兩三人一起野營旅行的時候。他們打算去東部,在維加斯呆了一晚,然後再去科羅拉多州一個叫愛之地的地方。他們將在愛之地的山裡面宿營5天左右。

拉里嘲笑道:「為了去約翰丹佛,你可以離開落基山脈所有的高山,你們回來時,身上將滿是蚊蟲叮咬的皰疹,或是在林中拉屎時被有毒的常春藤劃傷的痕迹。現在,如果你改變主意,決定在維加斯的達內斯露營5天的話,請給我一個鈴鐺。」但是也許它可能會是這樣,在你自己看來,沒有人與你爭辯(除了麗塔,他猜想她能容忍他的爭辯),呼吸新鮮的空氣和夜晚用不著翻來覆去地沉睡。砰的一聲就能進入夢鄉,就像有人當頭給你一錘。沒有什麼問題,除了明天你要去何處以及你會花多少時間,真是太妙了。

今天早上在佛蒙特的本寧頓,沿著9號高速公路往正東方行駛,今天早上的確有點特別,老天作證,今天是7月4日,獨立日。

他從睡袋裡坐起來,探過身子看了看麗塔,她仍然像一盞滅了的燈火一樣,什麼也看不見,除了睡袋下身體的線條,還有她一頭蓬鬆的頭髮。不過,他今天早上不叫醒她。

拉里打開睡袋的一側,從裡面爬出來,光著屁股,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過了一會兒周圍的空氣自然而然暖和起來。也許會有70度。美好的一天又要開始。他爬出帳篷,站立起來。

停在帳篷邊的是一輛1200-cc型哈里-戴維森摩托車,黑色鍍鉻合金的。和睡袋與帳篷一樣是在帕賽伊克搞到的。在此之前,他們已經駕駛過三輛汽車,其中兩輛因嚴重的交通堵塞被迫停在路上,第三輛陷在納特利以外的淤泥里,當時他想繞過兩輛相撞的卡車。所以現在就改用摩托車,發生交通事故時它照樣可以低速行駛。遇上交通堵塞時,它可以沿著路邊或人行道行駛。

麗塔並不喜歡摩托車——坐在後坐上讓她感到緊張,她拚命的抓住拉里,她也認為這是唯一實用的解決方式。人類最終的交通堵塞就是一場精彩的比賽。

自從他們離開了帕賽伊克到這個縣,他們就節省了很多時間。到7月2日晚之前他們已經再次穿過紐約州在闊里維爾郊區立起了他們的帳篷,西邊是霧朦朦的、神秘的卡茨基爾。3日下午他們轉向東方,夜幕降臨時到達了佛蒙特。現在正在本靈頓。

他們在城外的一座高地上宿營,拉里赤身裸體在摩托車旁撒尿時,他俯看到的新英格蘭市就像是郵票上的圖案一樣。兩座簡潔的白色教堂,高聳的尖頂似乎要刺穿清晨藍色的天空;一所私立學校,灰色的建築,纏滿了常春藤;一座工廠;兩座紅磚學校建築;夏季茂密的樹林穿上了綠色的裙裝。畫面中唯一讓人難以捉摸的謬誤就是工廠沒有冒煙,還在許多閃閃發光的玩具車輛以奇怪的角度停在主街道上,而這就是他們要走的高速公路。但是在這怡人的寧靜之中(也就是寂靜,除了偶爾有小鳥在嘰嘰喳喳地叫鳴聲之外),拉里有可能已經體驗到她的那種感受,如果他認識伊爾瑪·法耶特的話,這種感覺就是:身處這樣的環境,再大的失落也算不了什麼。

除了在7月4日以外,他認為自己仍是一名美國人。

他清了清嗓子,吐了口唾沫,哼了一會兒歌,想找找自己的音高。他深吸了一口氣,清晨的微風拂過了裸露的胸膛和屁股,頓時覺得心怡氣爽,高歌一曲。

「噢!嗨,在黎明的晨曦中,

在黃昏的最後一束光芒中,

你能看見,我們在如此自豪地歡呼什麼嗎?……」

他一直唱著這首歌,面向本靈頓,偶爾滑稽地翹起屁股,最後再扭擺幾下,因為麗塔可能此時正站在帳篷門邊沖他微笑。

他最後迅速地朝著他認為可能是本靈頓法院的方向敬個禮,轉過身來,想起要想在美國開始新一年的獨立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要有一個好的地道的美國女子作為作愛對象。

「拉里·安德伍德,愛國青年,祝願你們結為恩愛夫妻……」,但是帳篷門仍然開著,他突然感到一股衝動。他堅決地壓制住這種衝動。她總是不能與他協調起來。就這個原因,當你們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時,並可能解決時,你們卻在往成年人的關係發展。自從那次在隧道里的慘痛經歷後,他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和麗塔相處,他認為自己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

你必須把你自己置身於她的位置,關鍵就在這兒。你必須認識到她比以前更成熟了,她已經習慣於在自己的大半生中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對於她來說要去適應這個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世界自然會困難些的。他發現麗塔把所有的避孕藥物都隨身帶著,放在一個有螺旋蓋的果汁瓶里。黃膠囊、安眠酮、達爾豐,還有其他一些她稱作是「我可愛的興奮劑」之類的藥品。那些小的興奮藥品是紅色的。其中三粒有一顆墨西哥龍舌蘭顆粒。吃後你會興奮不已,整天搖擺不停,他不喜歡這種葯,因為它會使你顛簸不定,來迴轉悠,就像是背上有隻猴子一樣。一隻和金剛一般大小的猴子。他不喜歡這種葯,還因為當你準備往有乳酪的方向走去時,就像是往臉上重重地一擊一樣,是不是?她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嗎?她為什麼在夜裡還久久不能入睡呢?他肯定沒有這樣的情況。是他對她照顧不周嗎?但他確信自己沒有。

他回到帳篷,躊躇了一會兒。他也許應該讓她睡覺。也許她累壞了。但……

他看了看老斯帕奇,老斯帕奇不想讓他睡覺。哼著那首叫《星星點點的香蕉》,一首老歌又使他興奮起來。拉里掀開帳篷蓋,爬了進去。

「麗塔?」

呼吸了清晨外面的清鮮空氣之後,讓他精神百倍,要是他不出來的話,現在肯定還是睡意綿綿呢。帳篷因為通風較好,所以氣味還不是十分濃烈,但是已經夠濃的了:那種嘔吐和生病的酸酸的味道。

「麗塔?」看著她睡得那麼沉靜,他突然感到一陣緊張,只看見她那乾枯蓬鬆的頭髮露在了睡袋外面。他跪下身子往她那兒爬去,嘔吐物的味道更加沖鼻,他感到胃部一陣抽搐。「麗塔,你怎麼了?快醒醒,麗塔!」

沒有絲毫動靜。

他幫她翻過身來,睡袋的拉鏈半開著,好像她在夜裡曾掙扎著爬出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怎麼回事,於是就拚命掙扎,但沒有成功,而他卻一直在她身邊沉睡著,真是個老落基山脈先生。他幫她翻過身,一個藥瓶從手中滾了出來,她半睜著眼睛,眼珠就像是兩個色澤昏暗的雲紋大理石,溢滿了綠色的令人作嘔的東西。

他盯著她那張僵硬的面孔看了似乎好長一段時間。他們差不多是鼻子貼鼻子,帳篷好像越來越熱,就像是8月下旬下午時分的閣樓一樣,直到後來下了一陣雷陣雨才得以冷卻下來。他的頭好像在不停地膨脹。她嘴裡全是那些髒兮兮的污物。他的目光總是離不開這些東西。腦子裡就像是一隻被獵狗追逐的兔子一樣,一直在縈繞著一個問題:她死後我和她睡了多長時間?太噁心了,太噁心了。

他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從帳篷里的地毯上爬出去,一直到外面的空地,兩膝擦破了皮。他認為自己會嘔吐,然而他儘力控制,希望自己不會,他最痛恨嘔吐了,然後當他想到自己還要回去處理她的後事時,「哎」的一聲,胃裡的東西一下子湧上來,他爬著躲開那灘污物,哭喊著,恨透了嘴裡和鼻子里的那股令人討厭的味道。

在上午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想有關她的事。感覺到她的死在一定程度上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很大程度的解脫,實際上。他從不會告訴任何人這些。這恰恰應驗了他母親說的有關他的話,福德姆大學附近的公寓里的那些不值一提的胡話。拉里·安德伍德,福德姆大學的變態者。

「我並不是個好人。」他大聲說,說完,心裡覺得好受多了。說真話變得容易些,真話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已和自己訂立一個協議,不管在他的潛意識裡發生了什麼變化,他都會要照顧她。也許他不是個好人,但他也不是個殺人犯,他在隧道中所做的近乎是蓄意謀殺。所以他要照顧她,有時候不管他是如何的惱火,他都不會對她大聲叫嚷(就像他們爬哈利山的時候,她用她那獨有的坎薩斯方式拽住他的時候),不管她怎麼阻礙他或是她在某些事情上表現得多麼愚蠢,他都不會氣得發瘋。前天晚上她曾把一聽豌豆罐頭放在炭火上烤,卻沒在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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