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拉里來到時代廣場已經很長時間了,不知怎麼地,他覺得廣場看上去應該有所不同。在那裡,事物看上去比較渺小,但是會更好一些,他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被這個地方的雜草叢生,臭氣熏天,有時是危險的那種東西嚇著。那時候,他經常一個人或和巴迪·馬克一起急匆匆跑到這裡來,花99分錢看雙場電影,或者到商店,拱頂走廊和聯營大廳看放在櫥窗里閃閃發亮的擺設。

但是,廣場整個看起來還是老樣子,它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因為有些事物已經發生了真正的變化。當你從地鐵往上走時,原先擺在出口拐角處的報攤沒有了。走出半個街區,那裡曾有一家廉價的拱頂走廊商店,掛滿了閃閃發光的彩燈和鈴鐺,那些看起來很危險的年輕人嘴角上叼著煙晃來晃去,與此同時,他們播放著《戈特裡布荒島》或《宇宙大賽》,還是在原來這個地方,現在有一家朱利葉斯桔子店,店前站了一群年輕的黑人,他們的腳輕輕地舞動著,好像某個地方不斷地播放出爵士樂,一種只有黑人耳朵才能夠聽見的爵士樂。還出現了更多的通信營業室和X級電影。

然而,相像的地方太多了,這使得他感到悲哀。唯獨在方式上的真正差別使得事物似乎更加糟糕:他現在在這裡覺得像遊客。不過,就連地地道道的紐約人在廣場上也可能會感到像遊客一樣,變得短小,總想抬頭看看那些豎在廣場四周上面的電子新聞摘要。他講不出來,在他記憶中的這個廣場作為紐約的一部分到底像個什麼樣子。他沒有什麼特彆強烈的慾望要重新想起它。

他的母親那天上午沒有去上班。前兩天,她一直患感冒,今天早晨由於發燒她起得很早。他聽見她從床上起來,在廚房裡準備早餐,動靜很大。她接二連三地打著噴嚏,一邊還輕聲地說著「討厭。」電視打開了,是「今日」節目的新聞:印度發生未遂政變、在威奧寧有一個發電站被炸、最高法院即將宣判與同性戀有關的歷史性決定。

這時,拉里從屋裡出來,一邊系著襯衣扣子,一邊進了廚房,新聞播放完了,吉恩·沙里特正在採訪一個光頭男人。這個光頭男人展示著許多人工吹制的小動物。他說,吹玻璃是他40年的業餘愛好,他寫的書將由蘭登出版社出版。然後,他打了個噴嚏。

「對不起,」吉恩·沙里特說著並偷偷地樂了。

「你想要吃煎蛋還是炒蛋?」艾麗斯·安德伍德問。艾麗斯認為,沒有雞蛋不叫早餐。

他坐下來,看著她打雞蛋,倒進一隻黑色長柄平底煎鍋里,用打蛋器攪動,早在他在第162小學上一年級時她就用這把打蛋器攪雞蛋了。

她從穿著的浴衣兜里掏出手巾,捂著嘴咳嗽,打噴嚏,然後在把手巾放回去之前她吐字不清地嘮叨著「討厭!」

「你請假了嗎,媽媽?」

「我害上病了。這種感冒想要我的命。我最討厭星期五得病,有這麼多事情要做,可我不得不歇歇腳。我正在發燒,扁桃腺也腫了。」

「你叫醫生了嗎?」

她說:「我是漂亮姑娘時,醫生們都上門巡診。現在如果病了,得去醫院急診室。我要呆在家裡,吃點阿斯匹林,到明天這個時候,我就會退燒了。」

他呆了一個上午,試圖幫把手。他把電視抱進來,放到她的床邊,給她端上果汁並拿來用於祛暑的一瓶奈奎爾,又跑到市場上給她買了幾本簡裝書。

在這之後,除了彼此心神不安外,他們再沒有更多的事情好做了。她對卧室里電視接收情況這麼差勁感到驚奇,而他不得不對這種結果甩出一句尖刻的話,接收效果差總比收不到強多了。最後他說他可以出動了,到城裡的一些地方溜一溜。

「這個主意不錯,」她明顯寬慰地說道,「我要睡一小會兒。你是一個好孩子,拉里。」

這樣,他從窄窄的樓梯(電梯仍然壞著)下來到了街上,感到一種內疚的解脫。這一天都屬於他了,而且他的口袋裡仍然有一些現金。

可是現在,處在時代廣場中,他沒有歡快的感覺。他沿路徘徊著,他的皮夾子自從放到前兜里以來,一直是鼓鼓的。他在一家打折音像商店門前停了下來,被傾斜懸掛音箱里傳來的他自己的聲音給定住了。那是橋的詩句。

「我不是來求你徹夜逗留,

更不想知道你是否已見到光明。

我不是來惹事生非,尋釁鬥毆,

我只是要你告訴我是否你認為能夠,

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

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寶貝,你滿意你的男人嗎?」

那就是我,他想,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裡面的唱片。不過今天這種聲音使他很沮喪,甚至生起一股鄉愁。灰濛濛的洗衣盆般的天空下,他不想呆在這裡。他一邊聞著紐約的廢氣,一邊用一隻手不斷地插在兜里摸著錢夾子,以肯定它還在那裡。紐約,你的名字就是妄想狂。

他走到換幣間,換了10美元的25美分輔幣,穿過大街,在牛肉店和飲料店旁邊有一個公用電話亭,他根據記憶直接撥打了簡氏撲克店的電話,韋恩·斯圖基有時到那裡去閑溜。

拉里把2角5分輔幣塞入電話槽,一直塞到手疼為止。電話開始在3000英里外響了。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說話:「這是簡氏撲克店,我們已經開始營業。」

「你們什麼都經營嗎?」他問道,聲音很低並帶有挑逗性。

「聽著,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這不是……嘿,你是拉里吧?」

「是的,是我。你好,阿倫。」

「你在哪兒呀?誰都見不著你,拉里。」

「嗯,我在東海岸呢,」他很謹慎地說,「有人告訴我,螞蛾爬到我身上了,我應該從水塘里出來,把它們都揪掉。」

「是那次大聚會嗎?」

「是的。」

她說:「我聽說過這件事,花費很大。」

「韋恩在嗎?阿倫。」

「你是說韋恩·斯圖基嗎?」

「當然不是約翰·韋恩,他早死了。」

「這麼說,你還不知道?」

「我知道什麼?我在另一岸。嘿,他現在很好,是吧?」

「他現在染上了那種流感病菌在醫院裡呢。這兒管這種病叫「特里普斯船長」。我並不是說這是開玩笑的事情。他們說,已經很多人死於此病。人們都談虎色變,呆在家裡不出來。我們已有6張桌子空著,你知道簡氏撲克店從來沒有空過桌子。」

「他怎麼樣了?」

「誰知道呢?各個病房都住滿了人,可沒有一個人得到探視。真是不可思議,拉里。另外周圍有許多的軍人。」

「是休假嗎?」

「休假的軍人是不帶槍或乘坐運輸卡車的。很多人真是嚇壞了。你幸虧離開了。」

「新聞中沒有報道。」

「這兒的報紙上有消息說已經有了流感加強免疫製劑,就這些。不過,有人說是陸軍對那些小瘟疫罐太馬虎了。這不令人毛骨悚然嗎?」

「這只是一種駭人的謠傳。」

「你那裡沒有這種說法嗎?」

「沒有,」他說。接著他想起了母親的感冒。地鐵里不是也有許多人打噴嚏和咳嗽嗎?他記得那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結核桿菌病房。不過,在任何城市裡都有許多人打噴嚏、流鼻涕。他認為,感冒病菌是愛扎堆的。它們喜歡共享財富。

阿倫說:「簡本人不在。她說她發燒了,扁桃腺也腫了。我以為這老妖女很皮實不得病呢。」

營業員插話說,「3分鐘到了,打完請給信號。」

拉里說,「喂,阿倫,我一兩個星期就回來了。我們很快就會在一起。」

「你待我很好。我老想同有名的音像歌星一道出去。」

「阿倫,你沒有碰巧聽說過一個叫水手杜威的傢伙,是嗎?」

「噢!」顯得很驚訝,「哎呀!拉里!」

「什麼事兒?」

「幸好你沒掛斷電話!我確實見過韋恩,大概就在他進醫院的前兩天。哎喲!我把這事兒給忘的一乾二淨!」

「喂,是怎麼回事?」

「有一個信封。他說是給你的,但他叫我放在現金抽屜里保存一周左右,或者見到你時,再把它交給你。他說了一些他很幸運,水手杜威沒有替你領走之類的話。」

「裡面有什麼?」他把話筒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

「等一會兒,我看看。」電話沉寂了一會兒,接著傳來信封撕開的聲音。阿倫說:「是一本存摺。加利福尼亞第一商業銀行的。存款有

……哇!13萬多美元。如果你請我出去各自付錢的話,看我砸爛你腦袋。」

他咧嘴笑著說:「你不必非得那樣。謝謝你,阿倫,那麼請你替我保管好嘍。」

「不,我要把它像下暴雨一樣拋灑掉。你這個傻瓜。」

「感謝你的情意。」

她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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