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4節

草薙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第二天凌晨了。屋裡悶熱得讓人感覺受不了。草薙把上衣扔到床上,打開了空調。他鬆開領帶,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罐啤,站著喝了一口。一種爽快的感覺從喉頭蔓延到全身。草薙呼地長舒了一口氣,坐到了沙發上。

解開襯衫的紐扣,草薙拿起了床上的上衣。他從衣兜里掏出手機,翻了下聯繫人電話簿。「玻璃浦度假村賓館」——湯川今晚住的那家賓館。這是白天接到湯川打來的電話,聽說川畑夫婦準備投案自首的時候,草薙順便找他要來的電話號碼。

接完那通電話後沒多久,川畑夫婦似乎就去投案自首了。只不過,草薙卻是在傍晚的時候才聽說這個消息的。當時,是多多良打電話來通知的他。

「他們兩口子說那是一場事故。說是鍋爐出現了不完全燃燒現象,廢氣流入了客房裡。為了掩蓋事實的真相,老闆就把屍體給拖去扔掉了。不過,老闆講述的情況里,還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多多良的聲音中,充滿了警戒的感覺,「縣警那邊雖然答應過我,說一旦查明情況就會立刻通知我,不過我覺得我們這頭估計也得給他們提供些情報才行。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草薙把查明仙波的居住地,並去見了仙波本人,卻還是沒能打聽到有關冢原之死的太多消息的情況報告給了多多良。

「好。那你就把這些情況告訴給玻璃浦吧。」

「明白。」草薙嘴上雖然這麼回答,但心中卻感覺到了一種愧疚。有關川畑一家與仙波案件相關的可能性,他並未在多多良面前說起過。雖然草薙自己也不清楚這件事將會對今後的情況造成怎樣的影響,但他卻覺得,這事暫時還是先盡量保密比較好些。

草薙給玻璃警署打了個電話,告訴元山股長說自己已經找到仙波了。聽草薙說之後會用傳真把詳細的情況發送過去,元山表示了謝意。但草薙卻能夠聽出,元山的感謝之辭其實只是些表面功夫。

之後,元山說道:「這事給您添了不少的麻煩,不過目前看來,事情也已經大致了結了。我們發現了川畑夫婦的共犯。那人是他們的女兒的朋友,據說就是這個人幫助川畑夫婦處理屍體的。此人的供詞中並沒有任何與事實相違的地方,如此一來,這案子也大致差不多可以定案了。」元山的語調感覺很輕鬆。

草薙卻依舊覺得有些難以釋然。就之前他和內海薰調查到的情況來看,感覺這件事絕非只是一場單純的事故。

和內海薰商議過之後,她也同意草薙的意見。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我覺得咱們有必要回溯一下,重新從一切的起點出發。」內海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同感。草薙說道。於是,兩人出發前往了銀座。兩人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找那家三十年前,川畑重治與節子相遇的那家玻璃風味的料理店。

很快,那家店便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或許是走了一整天的緣故,兩人都感覺到腳底生疼。汗水打濕了內衣褲,總讓人覺得渾身不爽。只不過,說不定去了之後就能查明一切。可是,心裡卻沒有任何的成就感。和疲累的身體一樣,兩人的心情也同樣沉重。

草薙輕輕嘆了口氣,掏出了手機。撥通「玻璃浦度假村賓館」的號碼之後,隔了好久才有人接起電話。聽出接電話的是賓館的服務人員,草薙就請對方轉接到湯川住的房間去。又等了大約一分鐘時間,電話的另一頭才傳來了「我是湯川」的聲音。

「我草薙。你睡了沒?」

「沒,在等你電話。我知道你肯定會打電話來找我的。」

「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就我掌握的情況來看,現在共犯已經出現,感覺整個案件也差不多快要落幕了。」

「沒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估計警方是不會再繼續深入調查了。不,準確地說,應該是他們無法再深入下去了。因為他們已經再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了。」

「那你看到些什麼沒有?」

「我現在也只是作了一些推理。至於這推理到底正確與否,就由你們來確認好了。我估計你大概也是為這事給我打的電話吧?」

草薙撇了撇嘴,翻開了手冊。

「我們發現了當年川畑節子上班的小吃店。雖然那家店現在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了,但它卻依舊還在營業。而且店老闆也還活著。」

「那你們應該已經打聽到當時的情況了吧?」

當然。草薙說道。

那家店就坐落於銀座八丁目的小路上。白木的格子窗旁,掛著一塊寫有「春日」的小招牌。那感覺,就像根本不希望那些只是路過的人發現一樣。經常光顧這家店的人,大概都是一些常客。

「這個嘛,我們這裡七八成的客人都是常客。而那些常客也會帶些新客人來,新客人又繼續拉新客人,我們店也就是靠這種辦法支撐到現在的。說起來,我們一直都很感謝那些常客們。」老闆鵜飼繼男如是說道。雪白的頭髮,剪得整整齊齊。雖然老闆已經年近七旬,臉上出現了不少皺紋,但全身上下卻連一塊贅肉都沒有。與其說是瘦弱,感覺倒不如說他是身材有致來的貼切。據說今天的貨,還是他親自去進的。

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此時已經是店裡打烊的時間了。草薙和內海薰坐在店裡的一角,一邊喝著烏龍茶,一邊等待著店裡打烊。最後回去的客人似乎也是一位常客,臨走前,那客人還和櫃檯後邊的鵜飼親熱地聊了幾句。

店裡放著三張桌子和一條長長的櫃檯,最多估計也就只能容納得下三十個人。除了鵜飼之外,店裡還有兩位負責上菜的女招待。

鵜飼本人也是玻璃出身的人。為了做一名廚師,他在十幾歲時便離開家鄉來到了東京。經歷了幾段跟從有名廚師的學習之後,他在三十四歲的時候開了這家玻璃料理店「春日」。據說剛開業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雇任何的人,完全依靠自己和妻子兩人一起來經營。

「以前我們店是在七丁目的。你們知道索尼大道嗎?那時候整個店小的就只能容納下十個人。後來,多虧那些常客們的幫忙,來店裡的客人增加了不少,所以我們乾脆就把店面搬到這裡來了。」

在之前的那地方,他大概經營了二十年的時間。

「照這麼說,柄崎節子在你們這裡工作的時候,店面還沒有搬過來咯?」

聽過草薙的問題,鵜飼連連點頭肯定。剛進店裡時草薙就告訴過鵜飼,自己到這裡來,目的是來找他打聽有關節子的情況。見鵜飼似乎很想知道警方到底是在調查什麼案子,草薙便告訴鵜飼說自己是查證某人的人際關係的。至於那個「某人」究竟是誰,鵜飼並沒有開口詢問過。

「節子大概是在我們開業兩三年之後,開始到這裡來上班的。開業後不久,我和妻子就覺得店裡人手不夠,所以就決定僱人來幫忙了。當時我們兩口子一直在考慮該雇誰才好,一位常客得知了這事之後,就告訴我們說他認識一個喜好料理的女陪酒,而那個女陪酒也想放棄之前的工作了。得知這消息之後,我和妻子就請那位常客把人帶了過來。這個人就是當時的節子。我對節子的表現很滿意,而我家那口子對她更是讚不絕口,說讓她一定要過來幫忙。當時節子本人也打算辭去陪酒的工作,所以她也就一口答應了。她當時可真是幫了我們不少的忙呢。不光記性好,而且人也機靈,一般的客人,我和妻子都能放心讓她動手下廚的。」

但是,柄崎節子卻只在鵜飼的店裡幹了三年。之後,她就決定要結婚了。諷刺的是,節子結婚的對象,竟然也是一位店裡的常客。

鵜飼也還記得有關川畑重治的情況。

「我聽他說,他家在玻璃浦開了家旅館。雖然他自己就只是個工薪族,但他卻經常會想念家鄉菜的味道,所以也常常會來光顧我這裡。結婚之後,他們兩口子也曾經到這裡來過幾次。後來他們很快就有了孩子,聽說小日子過得也挺不錯的。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倆現在怎麼樣了。結婚後的頭十年里,他們還每年都會給我寄賀年片來的呢。」

「除了川畑先生之外,當時您這裡的客人還有誰和柄崎節子女士很熟的嗎?」草薙輕描淡寫地問道。

「當然有。畢竟當時節子既年輕又漂亮,而且也很會招攬生意。估計當時的很多客人,都是沖著她來的吧。」鵜飼眯起了眼睛。

「那,這個人有沒有來過呢?」草薙讓鵜飼看了一下仙波當年被捕時的照片,「或許當時他比照片上要年輕一些。」

「呃……」鵜飼睜大了眼睛。「我當然記得,這不是仙波先生嘛?剛才我還提過他呢。」

「剛才還提過他?」

「他就是那個介紹節子過來工作的常客啊。他太太似乎是玻璃出身的人,所以他時常會來光顧我們這裡。」

草薙和內海薰彼此對望了一眼。

「到這家店裡來上班之前,節子女士和仙波先生兩人是客人與坐台小姐之間的關係嗎?」

「是的。仙波先生本來也是給人打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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