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節

西口就像一頭被關在籠子里的熊一樣,不停地來回踱著步。突然間,他停下腳步,抬手看了看錶。從錶盤上顯示的時間來看,此刻和他上一次抬手看錶之間,就只相隔了兩分鐘。西口撓了撓頭,從褲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脖頸上的領帶早已鬆開,而上衣則依舊放在「綠岩庄」的大堂里。

此刻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半稍過幾分。太陽幾乎就正正地懸在頭頂。天空上萬里無雲,陽光毫不留情地直射著地面。換作平常的話,西口早就躲進開著空調的屋裡去了,但現在,他只要一進屋,就必須面對川畑一家了。如此尷尬的氣氛中,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去面對他們。

沒過多久,遠處便傳來了一陣引擎聲。幾輛巡邏車結伴駛上了坡道。隊列之中,還有一輛麵包車。儘管所有警車都點亮了警燈,卻沒有任何一輛車子鳴響警笛。因為根本就沒這必要。

打頭的一輛警車駛入了院內。其餘的警車則全都停到了路邊。

那輛打頭的警車停了下來,磯部和兩名部下下了車。西口沖著幾人行了個禮。

「嫌疑人呢?」磯部問道。

「就在裡邊。」

「他們承認是他們殺的人了么?」

「殺人……他們說是他們無意間導致被害者身亡的。」

磯部不滿地撇了撇嘴,說:「共犯呢?」

「據說川畑太太也幫忙處理了下屍體。」

「他女兒呢?」

「她……他女兒似乎並不知情。」

磯部撇著嘴哼了一聲。那表情彷彿是在說:這你都信?

「出發。」磯部沖著手下說了一聲,之後便邁步向著玄關走去。西口也緊隨其後。

成實是在大約一小時前給西口打的電話。當時,西口人正在東玻璃町東邊的一處小車站旁獨自一人嚼著雞蛋蓋飯。從一大清早起,他就一直在四處找人打聽有關仙波和冢原的目擊證詞,結果不但一無所獲,而且還搞得肚子餓得直叫。很明顯,縣警的人讓他這麼做,就只是為了不讓打聽的情況有所疏漏罷了。反正這種事情根本就只是白跑腿,所以乾脆就讓所轄警署的毛頭小子去做好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在看到成實給自己打來電話的時候,西口心裡才會不禁感到有些雀躍。只要能和她說說話,西口便已經感到心滿意足。可是,電話的另一頭傳來的成實的聲音,卻讓西口感覺到有些壓抑。成實說她有事想跟西口商量一下,讓西口到她家去一趟,但從成實說話的語氣來看,估計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而且事情大概還挺嚴重的。回答說自己馬上就到之後,西口便掛斷了電話。

剛一到「綠岩庄」,西口便發現成實和川畑夫婦全都在家裡等著自己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副凝重的表情。

聽到西口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川畑重治便沉聲開了口。他說他想自首,是他導致冢原正次先生死亡的,為了隱瞞這件事,他就把冢原的屍體扔到了岩石地里……

聽完了這番出乎意料的自白,西口不由得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趕忙掏出紙筆,想要做些筆記,但兩手卻不停地顫抖,搞得連字都寫不好。就只是寫個日期,他都花了好半天的工夫。

川畑重治很鎮定。他講述的情況不但理路整然,而且容易理解。雖然感覺有些不知所措,但西口還是大致弄明白了實情的來龍去脈。聽完重治的講述,西口便立刻把情況報告給了上司元山,元山命令西口待在「綠岩庄」候命。

看到磯部等人進屋,大堂里的川畑一家全都站起了身。重治首先低下了頭,說:「真是抱歉,給各位添麻煩了。」

「啊,不必起身了。川畑太太和川畑小姐也快坐下吧。」磯部脫下鞋子,走進了大堂。幾名部下也跟著他脫鞋進了大堂。

西口有些猶豫,但最後他還是決定自己就留在脫鞋處好了。回過神來,西口才發現元山和橋上都已經來到了自己身旁。

「詳細的細節等回到警署再說,不過,幾位現在還是先大致給說明下情況吧。」磯部看著坐在藤椅上的川畑一家,說道。他身旁的野野垣已經做好了記錄的準備。

重治抬起了頭。

「這事全賴我。是我胡來的報應。」

「胡來?」磯部問。

「我明明知道建築和鍋爐都已經很老舊了,可我卻還是沒有採取任何的補救措施。這就是所有錯誤的開端。而那場事故,也是因為這一點而發生的。」

「事故?你說那是場事故?」

「是的。那是一場事故。當時我本該立刻就報警的,可我最後卻做了那樣的事……真的是萬分抱歉。」重治低下了頭。

磯部的馬臉上透出了一絲困惑的神色,他撓了撓頭,說:「能請你給說明一下情況嗎?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好的。之前我也曾說過的,那天夜裡,我和外甥兩個人到後院去放了煙火。」

川畑重治沉聲講述了一番事情的經過,其內容大致如下:重治和恭平開始燃放煙火之前,冢原去了一趟廚房,問重治說旅館裡有沒有什麼烈酒。重治問他要烈酒做什麼,冢原回答說是在外邊住,感覺有些睡不著。聽冢原說明了情況之後,重治就給了冢原一顆以前醫生開給他的安眠藥。拿到安眠藥之後,冢原便開心地回到了房間里。之後,重治就給恭平打了電話,問恭平要不要一起去放煙火。

到了晚上八點半,重治回到旅館裡,打電話詢問冢原第二天早上打算幾點吃早餐,可電話始終沒人接聽。其後,重治回到後院,再次和外甥一起燃放起了煙火。九點差幾分的時候,兩人放完煙火回到旅館,重治再次給冢原的房間打了電話,依舊還是沒人接聽。重治心裡犯起了嘀咕,就跑到澡堂里去看了一圈,之後又去了四樓的「虹之間」。「虹之間」的房門並未上鎖,屋裡也沒有冢原的人影。沒過多久,澤村開車送著節子回到了旅館,重治跟兩人講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澤村聽過事情的經過,就讓重治坐到輕卡的副駕駛座上,開著車在附近找了一圈,但最終還是沒能找到——這些情況,都與之前重治講述的情況一樣。而事情的關鍵,還在之後的發展。

澤村回去之後,節子再次在旅館裡找了一圈。她發現四樓的一間客房的門縫裡透出了燈光。那間客房就是「海原之間」。打開房門,節子便發現屋裡的空氣帶著一股焦臭的氣味。走進屋裡之後,節子徹底被屋裡的光景嚇得愣住了。冢原就倒在屋裡。節子立刻就把重治叫了過去。搞清楚事情的前後經過之後,重治立刻去到了地下室,停止了鍋爐的工作。

地下的鍋爐房和樓頂的煙囪之間,是靠一根管道連接起來的。煙塵就是經由那根管道排出到屋外去的。管道自然是埋在牆裡的,而那面牆又經過了幾間客房。四樓上的「海原之間」,就是那面牆經過的幾間客房中的一間。管道就從壁櫃那面牆的對面經過。正常情況下,這樣子應該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但「海原之間」的情況卻有所不同。如今不光樓房老舊,而且同時還加上幾年前的地震的影響,牆壁上出現了龜裂,埋在牆壁里的管道的氣密性也出現了一些問題。那間房間里,經常能夠嗅到一股煤煙的氣味。所以,店裡一般很少會讓旅客住到那間客房裡去的。

當時,冢原身上穿著浴衣,倒在地上,早已沒有了呼吸。可是,他的臉色卻似乎有些異樣。因為之前重治曾在引擎製造商手下做過事,所以他立刻就看出冢原是因為一氧化碳中毒而死的。不知什麼原因,鍋爐里出現了不完全燃燒現象,而那些廢氣則流入了「海原之間」里,導致碰巧跑到那房間里去的冢原中毒身亡。

那麼,冢原又為何會跑到「海原之間」里去呢?照重治個人的推測,或許當時冢原發現重治和外甥兩人在後院里燃放煙火,所以就想一起看看。在「綠岩庄」里,為了方便打掃,那些沒有客人入住的房間,平日里是很少會鎖門的。不巧的是,去「海原之間」前,冢原已經服下了重治之前給他的那顆安眠藥。或許當時冢原是在觀看煙火的時候睡著了,所以才沒有發現廢氣流入了房間里。

當時川畑一家本該立刻就報警的,但重治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他不希望這事給他從父親那裡繼承來的這塊招牌抹黑。

重治用了一句「歹心頓起」來形容當時的自己。當時,他向節子提議,建議把冢原的屍體搬到其他地方去。一氧化碳中毒死亡,是很難一眼就看出其死因來的。而要是屍體身上還另有其他的傷,那麼其他人或許就會以為冢原的死因在於另外的傷上。

「當時,提議把屍體扔到岩石地里的人是我。我妻子當時有些猶豫,跟我說最好還是去報警。而我卻硬逼著她幫助我把屍體搬到了岩石地那邊。」

重治把緊握的雙拳放到膝蓋上,講述著當時的情況。他身旁的節子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磯部卻抬手制止了節子的發言。

「川畑太太,你暫時先等一下。等川畑先生說完之後,我們還會向你詢問情況的。現在先聽一下你丈夫的講述——請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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