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節

兒童手機的鬧鈴聲響起。恭平看了看時間,按停了鬧鈴。正好六點半。看看攤開的作業本,恭平嘆了口氣。語文的習題還基本上都沒動,就只是做了幾題看假名寫漢字。雖然湯川輔導自己做了些算術的習題,但語文作業卻還是得自己想辦法。好不容易說服自己開始動手,但恭平卻怎麼也沒法集中精神。做不了兩題,就想伸手去拿遊戲機。遊戲機倒是忍住沒去拿,這回卻又打開了電視。碰巧,電視里正在放動畫。是個之前沒看過的片子。雖然感覺也沒什麼意思,但恭平還是一直看到了最後。光是看動畫,就過了三十分鐘。看完之後,恭平倒也乖乖地關上了電視,可他卻還是沒心思做題。老實說,他就一直在等著鬧鈴聲響起的一刻。

恭平走出房間,來到一樓。到宴會間去之間,恭平先探頭往大堂里看了一眼,只見湯川站大堂里抱著手臂,盯著牆上畫在看。牆上掛的,就是那幅大海的畫。

「博士。」恭平叫了他一聲,「你又在看那幅畫了?」

「我是在想,這畫是從什麼時候起掛在這裡的呢?」

「嗯——」恭平沉吟了一下,「應該是從很久之前就掛在那裡的了吧。兩年前我到這裡來的時候,那畫就已經在那裡了。」

「也是。」湯川一笑,抬手看了看錶,「好了,去吃晚飯吧。」

宴會間里,成實正在往桌子上擺放湯川的飯菜。菜肴依舊大部分是用魚類和蚌類做的。

湯川的飯菜對面,放著恭平用的碗筷。今晚川畑家的晚飯是漢堡包。

「和往常一樣,看起來感覺味道就很不錯啊。」說著,湯川盤腿坐下了身。

「抱歉。整天都是這些菜,幾乎都沒什麼變化。」

「哪有。最近幾天的魚都不一樣啊。這可是海味的寶庫啊。」

「對了。」恭平突然問道,「成實,我有件事想問問你。今天我去海邊,看到了一條很漂亮的魚。那魚很小,渾身藍色。我問姑父,姑父說是讓我問成實你。」

「身子很小,渾身藍色的魚?大概兩公分長嗎?」

「對對。」恭平連連點頭,「就像熱帶魚一樣漂亮。」

「那應該是『空雀』吧。」

「空雀?它不是魚嗎?」

成實微微一笑。

「準確的名稱,應該是叫做『空雀鯛』。那魚在玻璃浦這裡很常見的。那些第一次玩體驗潛水的人們,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發現空雀的時候了吧。第一次看到那魚的時候,我也把它當成是會動的寶石啦。」

「我也嚇了一跳。我當時本想捉住它的,結果卻沒抓到。」

「肯定抓不到的啦。不過,你別看它現在樣子挺漂亮的,等到冬天的時候,它就會變黑的。」

「這樣啊?不過也罷。反正冬天我也不會跑去潛水的啦。」

我開動了。兩手合十之後,恭平拿起了餐刀餐叉。漢堡包的表面烤的程度恰巧合適,用餐刀一切,滲出的肉汁和濃西班牙沙司混合到一起,冒出了騰騰熱氣。

「感覺你的晚飯味道也挺不錯的呢。」湯川說。

「那我切一塊給你吧。不過你要用生魚片來換哦。」

「感覺倒也不算太吃虧,我考慮下好了。對了——」湯川手裡捏著筷子,「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說完,湯川看了一眼成實。

「什麼事?」成實一下子挺直了脊背。

「大堂里掛的那幅畫,是誰畫的?」

成實的胸口輕輕地起伏了一下。恭平感覺她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

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罷了。上次我也跟恭平聊過這事,問他那畫畫的到底是哪裡的大海。至少,在這附近,是看不到那樣的大海的。」

成實把貼在耳朵上的頭髮捋到了耳朵後邊,偏起了頭。

「我也不大清楚。那畫很久以前就掛在旅館裡了。不過我一直都沒太在意。」

「很久以前?意思是說,你們家搬到這裡來之前,那畫就掛在那裡了?」

「對。聽我爸說,那畫是別人給我祖父的,之後我祖父就把它掛在那裡了。所以,我爸應該也不大清楚的。」

成實拿起托盤上的點火棒,準備把點火棒的一頭伸進了湯川面前的桌上火爐的下邊。

「不必了,我自己來點吧。」湯川說道,「你就把點火棒放那兒吧。」

成實一臉困惑的表情,回答了聲「好」,把點火棒放回了托盤。之後,她說了句「請慢用」,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那幅畫上的大海——」說著,湯川看了看她的後背,「是從東玻璃的山丘上看到的。剛才我去確認過了。」

成實停下了腳步。不光只是雙腿,她全身的動作都在一瞬間停止了。成實緩緩扭過頭來。她的動作,生硬得就像是生了銹的機器人一樣。

「哎?」成實的聲音聽起來感覺有氣無力的。她的臉上,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笑容。「東玻璃?是嗎?」

「你真的不知道嗎?」湯川問。

「我連想都沒好好去想過。」

「就算真的沒想過,你也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哪裡的大海了吧?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更熟悉玻璃浦的大海的嗎?甚至還建了個人網站。」

「我很少去東玻璃的。」

「是嗎?你的博客上不是寫著,說從東玻璃眺望玻璃浦的大海是最美的嗎?」

成實的眼角露出了一絲凶光,她的聲調也開始變得尖厲了起來:「我沒寫過那種話。」

湯川苦笑道:「你也用不著生氣吧?」

「我沒生氣……」

「如果不是你寫的,那大概是我誤會了吧。看起來,我最好還是跟你道個歉的好啊。」

「不,沒必要。您還有什麼其他事嗎?」

「不,沒有了。」湯川往玻璃杯里倒上了啤酒。

失陪了。成實轉身走出了房間。她的背影,看上去似乎有些無精打採的。

「剛才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恭平向湯川問道,「博士你已經找到那幅畫上的大海了?」

嗯。湯川隨口回答了一句,往小碟子里倒上醬油。之後,他用筷子尖頭挑起一小塊芥末,攪拌到了醬油里。甚至就連他的這些動作,感覺都有種搞科學的人的范兒。

「還特意跑過去看看。感覺你似乎挺在意這事的啊?」

「『在意』這個詞,說的就是『好奇心受到刺激』的意思。放著好奇心不去理會,這可是最大的罪過。一個人成長的最大能源,就是好奇心。」

恭平點了點頭。可他的心裡卻一直在想,為什麼湯川說話總是這種調調。

湯川伸手拿起托盤上的點火棒。摁下開關,嚓的一聲,點火棒的一頭便冒出了火苗。恭平家裡也有這樣的東西。那是他們家買來做燒烤時用的。可實際上,家裡就只用它做過一次燒烤。恭平的父母平日里都很忙,幾乎都沒時間出去燒烤。

湯川用點火棒點燃了桌上小爐下邊的那團固體燃料。

「你知道現在火上烤著的這容器是用什麼做的嗎?」

桌上小爐上邊,放的是一隻白色的容器。不過它看起來卻和普通容器有所不同。恭平盯著那容器仔細看了看,說道:「感覺似乎是用紙做的啊。」

「對,就是用紙做的。所以,這容器就叫做『紙鍋』。你不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嗎?既然它是紙做的,為什麼不會被點著呢?」

「大概是做過些什麼處理吧。」

聽恭平說完,湯川用手指從紙鍋的一端撕下了一個小角,用筷子捻住,把左手上的點火棒湊了上去。雖然那紙並沒有立刻就燒起來,但它卻也漸漸地變成了黑色的灰燼。看到筷子尖也快被燒到,湯川這才停了下來。

「如果換作是普通的紙,那麼立刻就會燒起來的。沒錯,這紙確實經過了一些耐火處理,但它卻也並非完全不能燃燒。光憑你剛才的那些說法,是無法解釋清楚的。」

恭平放下手裡的刀叉,爬到了湯川的身旁。

「那它為什麼沒燒著呢?」

「你看看紙鍋裡邊吧。不光只是蔬菜和魚類,裡邊還盛著湯汁。湯汁其實就是水。水的沸點是多少度?你已經上五年級了,這個應該是知道的吧?」

「知道,一百度。四年級的時候,我們還做過實驗呢。」

「你們是在燒瓶里裝上水,然後一邊加熱一邊測量溫度的吧?」

「對。溫度接近一百度的時候,水裡就會開始冒泡。」

「那麼,之後溫度計的數值又如何呢?是不是一直在上升呢?」

恭平搖了搖頭,說道:「一點兒都沒上升過。」

「是吧?水在一百度的時候,會變成氣體。相反,在水保持著液態的時候,它就不會超過這溫度的。同理,只要紙鍋里還殘留有湯汁,那麼不管再如何在它的下邊加熱,它都不會燒起來的。因為紙的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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