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節

還不等成實把飯菜都擺到餐桌上,湯川就說了一聲「早安」,走進了屋裡。

「啊,早上好。昨晚您睡得還好嗎?」

「睡倒是睡著了,不過也不算睡得很好。大概是紅酒喝多了的緣故吧。」的確,湯川確實一臉無精打採的樣子。等成實往茶杯里倒上茶之後,湯川說了聲「謝謝」,伸手拿起了茶杯。

「今天湯川老師您也要去看船?」

聽過成實的問題,湯川一臉不解地回望了她一眼。

「為什麼要說『也』呢?除了我之外,還有人要去?」

成實坐好身子,挺直了脊背。

「因為我也要去。」

「你也要去?哦,是這麼回事啊。」湯川點了點頭,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今天,DESMEC的海底資源調查船將會抵達玻璃浦港。成實和澤村等人一起,很久之前起便已提出了到船上參觀的請求,但直到昨晚,DESMEC才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就算你們去看了,估計也沒什麼意義的吧?」說完,湯川啜了口味噌湯。

「是嗎?對我們來說,他們準備用什麼機器和設備對海底進行勘察這一點,是很重要的。」

「你們就只是想看看那些機器是否會擾亂海底吧?」

「對。」

「既然如此,」湯川說道,「那你們也不必去看了。那些機器和設備肯定會擾亂海底的。看到那些設備之後,你們就只會氣炸肺的。如果說你們是準備把科學的發展、人類的未來,和環保放到天平上去比較的話,那麼情況還會稍微有所不同。」

「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只不過,我們並不准備把兩者放到天平上去比較,而是在想是不是有什麼能夠兼顧兩者的辦法。」

「兼顧兩者?」湯川噗地笑出了聲來。

「有什麼可笑的?沒錯,這的確是一種美好的設想——」

「追求理想,是一件好事。」湯川一臉嚴肅地盯著成實看了一陣,「但你的話卻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也感覺不到半點面對學問的謙虛態度。」

成實盯著眼前的物理學者:「為什麼?」

「在環保方面,你們的確都是專家,但在科學方面,你們卻全都是些外行。你們了解多少有關海底資源開發的情況?想要兼顧兩者,你們就必須對兩者都具備有同等的知識和經驗。只是注重其中的一方,就說已經足夠了,這種態度是很傲慢無禮的。只有在保證尊重對方的工作和思維的情況之下,才能打開一條兼顧兩者的道路。」說著,湯川把攪混好的納豆澆到了白米飯上,「難道不是嗎?」

成實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回話才好。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湯川的確一語中的。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放棄參觀?」

「抱著你們現在的這種觀點,即便去參觀了,也是毫無意義的。」湯川一邊用筷子分解著烤魚,一邊說,「但是,如果你們能夠抱有著嘗試去理解對方的想法,那麼無論如何,你們都該去參觀一下。剛才我說你們這麼做一點意義都沒有,但其實參觀這種行為是不可能沒有意義的。參觀各種有關海底資源開發的技術這種經歷,一定會在你們今後的道路上發揮作用的。」

成實攥緊了雙拳。自從策劃好參觀計畫時起,她就一直在想著如何去尋找開發的問題。成實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去評價一下對手技術的想法。

「我聽恭平說,你父親以前是名公司職員?」

「對。怎麼了?」

「那家公司的名字叫什麼?」

「『有馬發動機』。」

「在汽車引擎方面,也算是家頂級的製造廠了。既然你父親在那裡呆過,那他也可以去稍稍對日本的技術人員的工作情況做個評價啊。」

「兩碼子事兒。」

「一碼子事兒。只有運用上所有的經驗,參觀才會有意義。」說完,湯川把目光投向了成實的身後,說了句「早」。

成實扭頭一看,只見恭平手上拿著酸奶走了進來。

「啊,恭平,早啊。」

恭平看了看成實,又看了看湯川,問道:「什麼參觀?我能去嗎?」

「要上船的哦。」

聽了湯川的回答,恭平一臉無趣的表情,說:「哎?要上船啊?那還是算了吧。」說完,他便在榻榻米上鋪上坐墊,盤腿坐下了身。

成實站起身來,說:「湯川先生,那就過會兒見了。」

「你還是要去參觀嗎?」

「嗯,那當然。難得湯川老師您給了我這麼好的建議,我又怎能不去呢?」

或許是把成實這句話當成了一句諷刺的緣故,湯川手裡端著碗,聳了聳肩。

成實轉身準備離開,可她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些什麼,回過頭來。

「對了,後來您和您警視廳的那位朋友聊過些什麼嗎?」

湯川放下手裡的筷子,問道:「聊什麼?」

「就是有關冢原先生的死。前兩天您那位朋友不是還為了那件事給您打了電話的嗎?記得他好像自稱『草薙』。」

「你很在意這事?」

「這個嘛,有一點……畢竟他當時就住在我們家這裡。聽說那位冢原先生之前還是警視廳的人,曾經在搜查一課里待過。」

湯川扭過身去,抬頭看著成實。

「知道得還真不少呢。這事報紙和新聞上似乎都還沒有報道過的吧?」

「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後來當了警察,從一開始起,他就參與了這件案子的調查。昨天白天他還來過這裡的。湯川先生您回來的時候,他也在旁邊。」

「說起來,當時似乎確實有個年輕刑警呢。」

「湯川先生您有沒有聽您警視廳的那位朋友聊起過有關冢原先生的情況呢?」

「差不多知道一些。那個草薙現在就在警視廳搜查一課里任職。也就是說,他其實就是冢原先生的後輩。」

恭平似乎沒聽明白兩人之間的對話。他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不停地來回遊弋。明知恭平正在一旁聽著,成實還是繼續追問。

「警視廳是怎樣看待這次的案件呢?那位草薙先生又為何要給湯川先生您打電話呢?」

湯川手裡捏著筷子,苦笑了一下。

「草薙為什麼要打電話給我——說起這件事來的話,那可就說來話長了。要說得簡單點兒,那就是打電話來問候一下,但他那人,很多時候都是別有用心的。不,相對而言,還是別有用心的時候居多吧。」

成實皺著眉搖了搖頭:「我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抱歉,什麼別有用心之類的話,你還是忘了吧。至於警視廳那邊是怎麼看待這件案子的,我這個老百姓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而且草薙他也沒跟我說太多。只不過,他們似乎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比方說,他們一直弄不明白冢原先生到玻璃浦來做什麼。他到這裡來,究竟是為了參加海底資源開發的說明會?還是主要的目的其實並不在此,參加說明會只是順帶的?」

「主要目的?」

「你大概還沒有聽你那個當警察的同學說過吧?據說,冢原先生在出席說明會之前,曾經到東玻璃的一處別墅地看過。那地方曾經是冢原先生當年親手逮捕的殺人犯的家。」

「殺人犯……」成實一愣,「叫什麼名字?」

「不清楚,我沒問名字。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有機會我找草薙打聽一下。」

「您誤會了,我不是這意思。」

「是嗎?總而言之,站在我的角度上,我倒是一直都盼著案件能夠儘早解決。警察總是在身邊轉悠,東京的刑警朋友整天打電話過來問東問西,這樣子根本就沒法靜下心來專心研究的。學者遇到研究瓶頸的時候,其原因一般都不會出在研究本身上,大多數的原因都是環境或者人際關係這類和研究毫無關係的問題。」湯川的後半句話,感覺似乎並非是在跟成實說,而是在對恭平說的。

嗯。側眼瞥了一眼在一旁點頭應聲的恭平之後,成實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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