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節

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說話,恭平在棉被裡睜開眼睛。他緩緩扭過頭去,不管是天花板還是牆壁,看起來都是那樣的陌生。

過了一陣,他才想起自己現在在姑媽的家裡。是昨天自己乘新幹線過來的。晚上還和姑父一起去放了煙火。

可是,這房間卻並非昨天白天姑媽帶恭平去的那間。而且,他的書包也不在身旁。

對了。恭平又回想起來,放完煙火之後,重治姑父和自己本來準備吃些西瓜的。這裡是重治姑父一家的客廳。而就在恭平忙著吃西瓜的時候,重治姑父說有客人打電話來,之後就出去了。恭平獨自一人邊看電視邊吃西瓜,後來的事,恭平便再也回想不起來了。

恭平爬起身來,看了看周圍。吃西瓜的時候用的小茶几已經被放到了牆角。

看起來,自己似乎是在看電視的時候睡著的。看到自己睡著了,姑父他們就給自己蓋上了被子。

電視機柜上放著時鐘。時鐘的指針指著九點二十分的地方。恭平站起身來。上身的T恤和下身的短褲,依舊還是昨晚放煙火時候的裝扮。

恭平拉開拉門,走出了屋子。之前的說話聲似乎是從大堂那邊傳來的。走進大堂,只見兩名男子正站在大堂里。其中一個是名中年男子,個頭較矮,身材矮胖。另一個則年紀較輕,長相和體型都很彪悍。重治坐在藤椅上,似乎正在陪兩人說話。

「哦,恭平,你起來了啊?」重治發現了恭平。

兩名男子也扭過了頭來。恭平愣了一下,呆站在原地。

「是您的侄子?」中年男子問重治。

「對。是我妻子的弟弟的孩子。學校放暑假,他昨天跑過來玩的。」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年輕男子站在中年男子的身後,往本子上寫了些什麼。

「抱歉。能請您暫時讓那間房間里保持原樣嗎?」中年男子說。

「好的。嗯,也就只是一間客房罷了,沒什麼太大影響的。盂蘭盆節已經過了,眼下基本上就沒什麼預約的。」重治略帶自嘲地說。

看來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那間房間?到底是哪間啊?

姑父。恭平叫了重治一聲。「我可以回昨天那間房去嗎?」

重治看了看那名中年男子。

「這孩子住在二樓的客房裡。應該沒什麼問題的吧?」

「嗯,那當然。」中年男子沖著恭平笑了笑,「不過不好意思,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請你別到四樓去。叔叔我們要在四樓調查一下。」

「這兩位叔叔是警察。」

聽到重治的話,恭平睜大了眼睛:「出了什麼事?」

「嗯,這個嘛,也沒什麼。」重治的模樣,似乎有些在意那那兩名男子。

他的意思大概是說,這事可不能告訴孩子。又這樣。他們這些個大人,總是平白無故地覺得孩子會管不住自己的嘴,把秘密給說出去。

換作是之前的話,恭平肯定會糾纏不休地追問到底,但如今,他卻再也不想摻和了。恭平「嗯」了一聲,轉身向著電梯廳走去。

伸手摁下電梯的呼叫按鈕之前,恭平無意間往宴會間瞥了一眼。裡邊似乎有人在吃早飯,其中一間的門外放著一雙拖鞋。

恭平踮起腳尖,悄悄地靠近了那間房間的門口。拉門開著。偷偷往裡邊一看,只見湯川坐在昨天吃晚飯時的那個位置上,正在攪拌著納豆。

湯川攪拌納豆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你很喜歡偷看別人吃東西嗎?」

恭平把頭縮了回去,之後,他堂堂正正地走進了放進里。湯川正在往米飯上蓋澆拌好的納豆,根本就沒有扭頭去看恭平的意思。

「我是在想,到底是誰在這屋裡。」

湯川輕輕地「哼」了一聲,不屑地笑了笑。

「你這話明擺著就是在搪塞。這裡是旅客專用的飯廳。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房間里的就肯定是店裡的客人。從昨天起,這家旅店裡就只有兩名旅客。既然其中的一人已經消失,那麼就只剩下另一個了。也就是說,現在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就只可能會是我。」

「消失?另外一名客人消失了?」

湯川伸向鹹魚乾的筷子突然停了下來。直到這時,他才第一次抬起頭看了一眼恭平。

「怎麼?你還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裡似乎出了什麼事,警察已經派人來了。可他們卻都不願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你們這些大人們總是這樣。」

「你為這種事較個什麼勁?就算知道了大人們瞞著不告訴你的那些事情,也不會對你的人生有任何好處的。」湯川啜了一口味噌湯,「據說在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死了?」

「昨晚,那名客人似乎出去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今早,有人在海岸邊的岩石地里發現了他的屍體。據說很可能是不留神摔下堤壩去摔死的。」

「是這麼回事啊……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店老闆的女兒。她似乎是叫『成實』吧?我看今早的早飯一直都沒有送來,問了一下情況,她就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了。」

「哦?」恭平扭頭看了看走廊。成實上哪兒去了?

「成實小姐大概上警察局了吧。」湯川似乎已經看穿了恭平的心思,說道,「陪這裡的老闆娘去的。」

「姑媽去警察局幹嗎?」

「大概是去錄口供吧。畢竟之前和那位客人見過面的,就只有她一個。估計警察還得找她詢問一下當時那位客人的情況吧。」

「真夠麻煩的呢。那客人不是自己摔下岩石地里摔死的嗎?」

湯川手上的筷子再次停了下來。他扭頭看著恭平。

「你也替死者的家人想想啊。站在他們的角度上,光是警察的一句『摔下岩石地里摔死了』,能讓死者的家人信服嗎?他們肯定會希望知道得更詳細一些。相反,我倒還盼著警方這次的搜查不僅僅只是在例行公事。」

「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湯川攪拌好澆上了納豆的米飯之後,把手伸向了茶杯。

「我問你一句。」

「如果你要問的是有關案件的情況,那麼剛才我已經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

「不是問你案件的事。我說,你幹嗎要選擇住這家店呢?這裡的旅店不是挺多的嗎?」

湯川把玩著碗,偏起了腦袋。「我不能住這裡嗎?」

「我倒也不是這意思。正常情況下,來玻璃浦之前,你應該已經預定好旅館的才對啊。」

「定是定好了。只不過,預定的人不是我,是DESMEC的人。」

「嗯,這個我知道,是那些想來挖海底的人吧?他們是成實姐的敵人。」

或許是感覺「敵人」這種說法有些奇怪的緣故,湯川苦笑了一下。

「套用一下你的說法,我也不是徹底跟DESMEC站一邊的人。因為我從沒有過一定要推進這次的海底資源開發計畫的想法。所以,我不想欠DESMEC人情。他們既然想請我在說明會上幫忙說話,那麼為我準備個住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我卻還是不想欠這個人情。遇到了你之後,我知道了這家旅店。或許這也是一種緣分,所以我就住到這裡來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恭平點了點頭,「明白倒是明白,不過你們這些個博士,還真是些怪人呢。」

湯川皺起眉頭:「博士?」

「你不是在大學裡搞科學研究的嗎?你們這些人,不是叫做『博士』的嗎?還是說,我該叫你『老師』?」

「都行。博士也行,老師也行,反正現在我的博士課程也已經結束了。」

「那,我還是叫你『博士』吧。叫起來感覺比較酷一些。」

「隨便你吧。話說回來,我這人到底哪裡怪了?」

「換作是我的話,我肯定會住別人給我準備好的那家旅店的。而且感覺他們準備的旅店應該也不會比這裡差。」

「我聽說他們給我預定的是玻璃浦這裡最好的度假賓館。」

「看,我沒說錯吧?海底資源開發計畫如果能順利展開,博士你也才能有錢可拿吧?」

湯川喝乾杯里的茶水,一邊搖頭一邊把茶杯放回桌上。

「作為搞科學的人,我是不會因為是否能賺錢這樣的原因而改變自己立場的。站在科學家的角度上,應該最優先考慮的,是走怎樣的道路才能對人類有益。一旦判斷其中的某條道路是對人類最為有益的,那麼即便這麼做對自己什麼好處都沒有,科學家也必須選擇那條道路。當然了,既對人類有益,又能讓自己有錢可拿的道路,才是最為理想的。」

這人說話怎麼總是滿口文縐縐的大道理?恭平心裡暗想。在他的身邊,平日里就沒人會提到「人類」這種字眼的。

「你的意思是說,科學家都不喜歡錢?」

「話也不是這麼說。我也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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