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節

開發課長站起身,開始講述起了今後的計畫。首先是調查地形,確認礦石儲藏量和比重,以及金屬品質,等等。與此並行,提高採礦、篩礦之類的資源開發技術。之後,再確保冶煉技術的開發。十年之後,將整個計畫推進到可驗收,並使之商業化的水平——課長的講話內容大致如此。

聽完課長的講話,成實稍稍放心了一些。他們並沒有大喊口號,說什麼這計畫將成為支持當地的新興產業之類的話。或許,這也是因為計畫當中的未知因素太多,所以他們才會在講話時顯得如此慎重。

即便如此,海底資源這幾個字,聽起來也同樣讓人覺得很有吸引力。也難怪那些整天希望能夠振興當地經濟的人們會感覺這計畫就像是救世主一樣。玻璃浦的街鎮,如今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其最大的經濟來源——觀光產業也一直持續處在低迷狀態之中。

儘管如此,眾人心中卻依舊存在著不安。是否能夠如此輕易地接受這種未知的技術呢?玻璃浦是靠大海生存的。這片海,必須永遠散發著美麗的生命活力。為了支撐街鎮,反而卻犧牲了街鎮賴以生存的大海。這樣的做法,豈不是本末倒置?

話雖如此,但一個人的力量卻是有限的。為了讓眾人都明白自己的想法,就必須在博客上寫點東西。從以前起,成實就一直在運營著一處介紹玻璃浦海域的網站。

當時,玻璃浦出身的澤村元也響應了成實,給成實發來了郵件。身為自由職業者的他,對環境保護這類的主題很是積極。當時,他與那些同為環境保護主義者的同伴們取得聯繫,以及更著手開始準備發起反對運動了。看到成實的網站之後,他便發信邀請,詢問成實是否願意加入其中。

這對成實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立刻,她便給澤村回了郵件,表明自己願意參加他們保護大海的運動。

其後,成實每天都與澤村他們交換情報。澤村搬出了東京的公寓,回到了老家。他這麼做,是為了安下心來解決問題。他一邊靈活運用自己的人脈,一邊四處召集願意協助反對運動的人。成實等人主張,開發海底的行為將會破壞生態系統。他們的主張,刺激了許多以漁業為生的人。這些人也逐漸開始出現在了反對派的集會上。

見反對派聲勢日高,國家也終於開始採取了行動。經濟產業省下達指示,命令相關機構向與礦床海域有關的居民召開說明會議。

有關召開這次說明會的前後經過便是如此。這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成實暗下決心,一定要讓對方明白,自己對大海的這份深情。

DESMEC的技術人員依舊還在講解著。技術員準備了一番有關環保的講話。但在成實聽來,這番話實在是讓人難以苟同。

DESMEC的人員滔滔不絕地講了大約兩小時之後,回答疑問的時間終於開始了。

成實身旁的澤村立刻便舉起了手。他接過麥克風,開口問道:「正如字面上所說,海底熱水礦床,是有著噴出熱水的洞穴的。在洞穴的周圍,生息繁衍著各種各樣的深海生物。你們說,你們會就採礦對這些生物的影響進行預測,並思考對策,但這種事其實根本就是無法預測的。毫無疑問,那些生物必然會死亡滅絕。那些深海生物中,有些生物甚至需要過上許多年才能長大十幾公分。而要將它們給殺掉,卻只需要一秒鐘的時間。你們準備怎樣對它們進行保護呢?即便只是現在的想法也無所謂,請你們當場給我們一個答案。」

不愧是澤村。成實暗自感嘆了一番。他的一席話,已經徹底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DESMEC的開發課長站起身來,開口回答。

「正如您所說,確實,我們無法避免所有的生物都不會遭遇任何的影響。因此,我們正在從遺傳因子學方面積極討論研究環境保護的對策。我們準備調查一下生活於當地的生物的遺傳因子,並確認一下其他的海域是否還有該生物種類存在。對於那些其他的海域已經再沒有的生物,那麼我們就會採取一些保護的措施。至於其具體方法,還得具體種類具體研究。」

澤村把麥克風湊到嘴邊。

「也就是說,只要其他地方還存在有該類生物,那麼本海域內的該類生物就算死絕了,也無所謂嗎?」

開發課長表情扭曲地回答:「嗯,差不多吧。」

「但是,你們真的能夠徹底將生活在本海域內的所有生物的遺傳因子都調查過來嗎?深海生物本來就是一些謎團重重的生物。它們究竟有多少種,生活在何處,這些問題根本就是無法完全掌握的。」

「呃,這個嘛,我們會儘力想辦法的。」

開發課長話音剛落,講堂里就突然有人叫了一句「這可不成」。講台上的人全都一愣,扭頭看了看剛才發話的人。說話的並非別人,正是那個名叫湯川的物理學者。

「這樣的發言可不能相信。」湯川接著說道,「即便是專門研究深海生物的專家,也不敢說自己已經徹底了解了所有的深海生物。既然做不到,那就老老實實告訴對方,說自己做不到。」

開發課長一臉困惑地閉上了嘴。主持人看情形不對,把麥克風湊到嘴邊,打算說上兩句圓場的話。可還不等主持人開口,湯川便又再次說了起來。

「要開發利用地下資源,就只有採礦這一種途徑。只要展開採礦,生物的生存就必定會受到影響。不管是陸地上還是海底,這一點都是相同的。人類一直在反覆地做這種事。剩下的問題,其實就是選擇了。」

說完,湯川放下麥克風,絲毫不去理會那些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閉上了眼睛。

四點半稍過,成實和澤村等人一起離開了講堂。

「和我之前預料的大致一樣。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他們沒說太多的空話套話,倒也省得咱在下邊聽得心焦了。」澤村一邊在走廊上快步走著,一邊說道。

「我也一樣。我還以為他們會兜上幾個圈子呢。對方目前似乎還在摸索之中啊。總而言之,他們似乎也還在考慮環境保護的問題。」

「不,咱不能太過放心。一旦牽扯到了商業往來,那麼開發說不清啥時候就突然開始的。到了那時候,什麼環境問題,對他們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了。之前也出現過不少這樣的事。核電站的事,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你可千萬別被他們給騙了。」

成實點了點頭。澤村說得沒錯。參加了說明會,雖然感覺似乎已經搞定了些事,但輸贏勝負的走向,其實還要看今後。

「話說回來,那些推進派的人,也還真可謂是形形色色啊。澤村你提問的時候,不是有個大學的老師插嘴,說『做不到的話就老老實實說做不到』。我還真沒想到,他們那群人里居然還有這樣的人。」

「你說那位學者啊?」澤村撇了撇嘴,「他那是在故作姿態呢。」

「可他說讓他們別敷衍了事,從這一點上來說,其實他這話蠻有良心的。換作是官員或者政客的話,一般是不會那樣說話的啦。」

「這麼說倒也是。」澤村雖然點了點頭,但成實卻能感覺到他心中的那股不服。或許,他是不想有人讚揚敵人吧。

離開公民館後,眾人暫時解散了開來。

「那就過會兒見了。」澤村沖著同伴們打了個招呼。今晚吃過晚飯後,眾人還將再次集合。為了準備應付明天的局面,大伙兒還要開一場學習會。

成實跨上自行車,沖著眾人揮了揮手,蹬動了踏板。

騎過車站,成實便下了自行車。前邊是一段上坡路,比起蹬著上去,還是推著上去更省力些。

剛剛看到「綠岩庄」的屋頂,一輛計程車便從成實的身後趕了上來。那輛計程車徑自從成實身旁駛過,停在了「綠岩庄」的門前。看來,車上的那位乘客,應該就是預定了今晚房間的那位唯一的客人了。

最近一段時間,一天只有一組預約這種情況,已經不再是什麼稀罕事了。即便到了夏天,客人的數量也沒有什麼顯著的增加。相反,最近幾年的客流量可說是一年不如一年。這樣的情況,也並非只有「綠岩庄」一家如此。整個玻璃浦的觀光產業都處在低谷之中。近幾年裡,已經有好幾家賓館和旅館被迫關門了。成實自己也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自己家的旅館倒閉關門,其實也只是遲早的事。除了旺季之外,家裡根本就沒有僱用幫手的餘裕,再加上重治腿腳不便,所以一直以來,旅館都是靠節子和自己兩人支撐著。當然了,這也說明近幾年來的旅客數量是如此的稀少,光憑兩個人便足以應付。

車上的乘客下車之後,計程車掉頭向著成實開來。成實經常都會遇到車上的那個司機。和成實迎面而過時,司機還衝著她點了點頭。這樣的事,也只會發生在玻璃浦這樣的小鎮上。

走進玄關,只見一名男性旅客正在櫃檯旁登記住宿信息。看到成實進門,正在請客人填表的節子沖她點了點頭。

登記完之後,那位男性旅客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對方的臉,成實不由得吃了一驚。是那個穿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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