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活人禁地 第九章 巨鷹

我回頭看去,突如其來的雨水從四面八方衝下來,彙集到雪山下的山谷中。山谷狹窄幽深,此時全灌進了洪水,變成了一條河道。河道的洪水越積越多,不斷往上涌,眼看著已經到了附近。如果我們再想不出來如何應對,恐怕用不了多久,這唯一的一塊高地也會被大水淹沒。

最可怕的是,山谷中聚集著非常多的毒蛇。山谷被淹後,群蛇出洞,都在水中結成了一個個規模不小的蛇群對抗著洪水,最後順著山洪緩緩往上游。遠遠看起來,它們就像是一個個巨大的花花綠綠的肉瘤子,朝我們這裡漂過來。我們嚇了一跳,以前只看到河灘上有不少蛇,沒想到這山谷中竟然會有這麼多蛇。這些蛇密密麻麻,少說也有上千條,而且都是毒性極烈的毒蛇。大家臉色全變了,這些恐怖的蛇一旦上岸,我們恐怕連逃命的時間都沒有了。

前面的道路坍塌,後面是淹上來的洪水,即便我們能躲過洪水,也絕對躲不過毒性極強的蛇群。隊伍立刻陷入了一片絕望和恐慌之中,有人開始小聲抽泣,也有人在低頭咒罵,狠狠地在大石頭上磨著大刀片子。我頓時產生了一種危機感,這時候隊伍可能會在巨大的壓力面前崩潰,甚至會產生嘩變。

金絲眼鏡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他給刀疤臉使了個眼色。刀疤臉馬上叫了幾個兄弟,拿著長槍,子彈啪地上了膛。雖然是對著蛇群,但是那種冷冽肅殺的感覺任誰都看得出來,隊伍中要是有人敢不聽指揮,那槍口一準兒就對著他們了。

謝教授身上被雨水澆得濕透了,在那兒冷得直哆嗦。他很不識時務地站起來說:「不能開槍……不能開槍,會引起雪崩……」

刀疤臉早就對他不滿,這時候便罵道:「老傢伙,你最好給我閉嘴!媽了個巴子,被雪埋了總比被蛇咬死強吧!」

謝教授不敢說話了。底下的兄弟也紛紛點頭,紛紛咒罵著,說這些該死的蛇真是賤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偏要闖進來!好吧,待會兒蛇群來了,大爺就送你們歸西!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打死幾個是幾個。臨死前還做點兒好事,算是為民除害啦!

看著氣氛終於有點兒緩和了,金絲眼鏡走到死人臉那裡,低聲問他怎麼辦。

死人臉好像並沒有在意即將到來的洪水、蛇群,甚至連隊伍的怨言都不管不問。他背著手四下里走了走,好像在用腳丈量這塊土地的面積。最後他在中間一塊地方停下,說:「挖開這裡。」

金絲眼鏡點點頭,刀疤臉立刻命令大家:「別扯屁了,手裡有什麼傢伙就使什麼傢伙,趕緊把這塊地挖開。金家小哥發話了,這底下可能有逃命的路子!」

死人臉在這幫人中的威信很高,經刀疤臉這麼一說,大家一陣狂喜,眼睛都亮了,紛紛甩開大刀片子、刺刀、鐵棒往地下招呼。手裡沒有武器的也四處尋了尖石頭,朝著地下使勁磕。人多力量大,沒過多久,就挖下去半米多深。不過,越往下越難挖,地下開始出現厚厚一層炭渣一樣的東西。還有人不斷叫著,說:「他娘的,地底下怎麼埋了木頭,還是松木?!」

仔細看看,地下露出了一大塊樹皮,樹皮下是一根電線杆子般粗的樹榦。大刀片子敲上去,黑漆漆的樹皮梆梆響,用刀子使勁一戳就透了。不知道那木頭在地下埋了多少年,芯子都爛透了。再往下挖,底下全是一棵棵風化的老松木,越往下越粗。大家使勁兒扒開幾層,發現底下的松木有大水缸那麼粗,都腐爛得只剩下輪廓,用手一捻就全碎成粉末了。

事情越來越古怪了,這山上絕對不會生長出那麼粗大的松樹,更不要說我們現在是在大雪山的半山腰處,地下都是大石頭,連土壤都不多,怎麼可能生長那麼多的松樹呢?那麼,這些松樹一定是被人運送到這裡的。有誰會千里迢迢運送這些笨重的木頭到山上,還要鑿開堅硬的山石,將這些大木頭埋進去呢?而且看起來,這些木頭顯然不是一個年代的。最上面的大木頭,樹皮還是挺結實的,越往下年頭越長,最底下的都已經糟爛了,看起來肯定有上百年了。而下面是不是還有時間更久的老木頭,我們沒有仔細看,也不好說有沒有。這事情看來不一般,竟然會有人連續幾十年甚至上百年,花費巨資將大松木源源不斷地運到這大雪山中,深埋起來,他是不是瘋了?

刀疤臉彷彿想起了什麼,他捏了一撮土聞了聞,不敢置信地說:「奶奶個熊,這……這是桐油味啊!這、這疙瘩咋會有這個呢?不對啊,不對啊!」他來回看著地形,滿臉的不敢相信。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也跟著抓了把土聞了聞,確實有一股濃烈的桐油味。見刀疤臉那麼緊張,我便自作聰明地安慰他,說:「聽說這裡經常有康巴的馬幫走過,也許他們有一次販桐油,不小心漏掉一桶吧。」

刀疤臉罵道:「你懂個屁!這麼多桐油,都能弄一個桐油池子了,你就是弄一百個馬幫都整不完!」

他依舊四處走著,邊走邊抓著地下的泥土,頭越搖越厲害。

我覺得刀疤臉有些大驚小怪了,不就是一點兒桐油嘛,那又怎麼樣?別說是桐油,就是火油在地上,那又怎麼樣?

刀疤臉看了又看,後來跑到金絲眼鏡那兒,說:「老大,大……大事不妙啊!這疙瘩,奶奶的,這疙瘩被人整了個局!」

金絲眼鏡緩緩地說:「怎麼了?」

刀疤臉用一種不敢相信的語氣說:「這疙瘩……這疙瘩好像是一個粘鷹的圍場!」

聽刀疤臉這樣一說,後面跟著的幾個人全炸開了。有人慌忙抓著泥聞,有人往四周看著,都是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

我搞不懂這粘鷹的圍場到底是怎麼回事,忙拉了一個牽馬的小馬仔請教。那小馬仔瘦瘦巴巴的,叫作耙子,平時只管喂馬做飯,被人呵斥慣了。這時候見我客客氣氣地跟他請教,頓時眉色飛舞,個子都像長高了一大截,在那兒跟我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耙子說:「俺們這幫兄弟都是關外來的,長白山腳下,漁樓村。漁樓村知道不?鷹屯、獵鷹那是杠杠的!俺們那地方的人,技術都是祖傳的,捕鷹、馴鷹、獵鷹,全活都能做!唉,現在這世道是不興了,要是擱在前朝,那都是給朝廷進貢獵鷹的地方。特別是前朝的鷹軍,那捉起鷹來是一捉一個準,都得到過皇帝賞賜的黃馬褂!

「我們漁樓村的人,個個都懂鷹。要不是世道他奶奶的太亂,兄弟幾個實在沒有活路,也不至於落草做了土匪,這些年吧,更是活得憋屈,凈往深山老林里折騰。這不,倒了八輩子的血霉,跑到沼澤地里來了。」

我越聽越糊塗,忍不住打斷他,問他這桐油和鷹又有什麼關係。

耙子正在大發感慨,被我打斷,很是惱火,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這底下到處都是桐油,甚至成為了一個沼澤,這看起來很像是一種古代的捕鷹之術。」

「啥?桐油還能捕鷹?捕鷹不都是用網嗎?」我徹底聽不明白了。

他一臉不屑,感慨著:「現在的捕鷹人懂個屁啊,我們以前在長白山上捉巨鷹,都是用古法,還是古法地道啊!現在人都毛了,他奶奶的,捕鷹一般都是用鷹網。但是鷹網不行呀,它的網眼大,容易傷到鷹。這鷹的羽毛一傷到,鷹就廢了一半啦!

「再說了,用網哪能逮到好鷹啊?這《鷹經》怎麼說?『一年小鷹叫秋黃,麻黃羽毛檸黃眼,使著性子往下沖;兩年鷹叫潑黃,黑背紅眼心發慌;三年鷹叫三年龍,龍爪銅牙人難馴。』鷹網這東西,抓個秋黃、潑黃還勉強湊合,遇到三年龍就麻爪了,更別說其他巨鷹了——沒用,就是個白扯!

「俺們屯子里的老人說,古時候的鷹軍捕巨鷹,都是用秘方熬成一種特別的鷹膠,用鷹膠將鷹粘住。用鷹膠粘鷹,不會傷到鷹的羽毛。捉到鷹後,用一種特製的藥水將鷹膠洗掉就成了。鷹還是撲騰撲騰的,一點兒精神頭都不掉。」

我聽他越扯越遠,趕緊叫住他。按他這樣說起來,講一天一夜也講不完。我讓他趕緊長話短說,粘鷹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地下的桐油怎麼就能粘住天上的鷹?

他說:「咋不能?聽俺們屯子里的老人說,這是個古法子,還是元朝的時候從蒙古人那裡傳過來的。當年成吉思汗打仗時,有一支大軍,一半是藏獒,一半是巨鷹——藏獒吃人不吐骨頭,巨鷹從天上飛下來啄瞎人的眼珠。一開戰,仗還沒打,先把對方嚇得屁滾尿流,跑都沒地方跑!」

我越聽越著急,催著問:「那鷹膠和桐油又有什麼關係?」

他說:「哎呀,這個哥哥,你別急啊,聽我慢慢給你講!這個老話說得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吃奶還得敞開懷呢不是?我跟你說啊,這古人傳下來的熬制鷹膠秘方早都失傳了,但是裡面最主要的成分,就是用桐油加上松膠,用小火慢慢熬三個月熬成的。所以吧,俺們覺得這地方可能是有人設了個局。奶奶的,我是看出來了,他們是想捉大雪山裡的巨鷹!」

我說:「什麼?費了那麼大的勁,就是為了抓鷹!不可能吧?!」

耙子卻嚴肅了,張嘴想說什麼,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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