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立即成道以及它的障礙

1973年3月1日於印度孟買

第一個問題:

你說或者是一個人看到世界,或者是一個人看到婆羅門,而漸漸增加地感知到婆羅門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經驗當中,我們覺得,當我們變得越來越寧靜,我們對神聖存在的感覺會漸漸變得越來越清楚,如果真實的經驗從來不是漸進的,而是立即的,那麼這個漸漸的成長和清晰是什麼?

這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問題:"成道是立即的還是漸進的?"有很多事必須了解,有一個傳統說成道是漸進的,每一件事都能夠被分成很多等級,每一件事都能夠被分成很多步驟,就好像任何其他東西一樣,知識也可以被劃分,你能夠變得越來越聰明,你能夠變得越來越悟道,這種說法廣泛地被接受,因為人的頭腦無法構思任何立即的東西,頭腦想要去分隔、去分析,頭腦是一個分割者,分等級可以被頭腦所了解,但是"立即"並不是心理的,它是超出頭腦的。

如果我告訴你,你是無知的,而你會漸漸變聰明,那是可以理解的,你能夠理解它,如果我告訴你:"不,沒有漸進的成長,你不是無知,就是成道,那個跳躍是立即的。"那麼"如何變成成道"的問題就會產生,如果它不是漸進的,那麼就不能夠有進步,如果沒有成長的等級,那麼你就不可能進步、不可能前進。要從哪裡開始呢?在一個突然的爆發里,開始和結束兩者是在一起的,在開始和結束之間沒有差距,所以要從哪裡開始呢?那個開始就是結束。

它對頭腦來講變成一個謎、變成一個公案,但立即成道似乎是不可能的,並不是說它不可能,而是頭腦無法想像它。記住,頭腦怎麼能夠想像成道?它辦不到。"內在的爆發是漸進的成長"這個說法被廣泛地接受,甚至很多成道的人也對你們的頭腦讓步,他們說:"是的,有漸進的成長。"並不是有漸進的成長,是他們接受你的態度和你感知的方式而說的,他們對你有很深的慈悲,他們知道如果你開始認為那是漸進的,那個開始是好的,但是將不會有漸進的成長,然而,如果你開始,如果你繼續追尋,有一天,那件立即的事情將會發生在你身上。但如果說成道只可能是立即的,而不可能是漸進的成長,那麼你將甚至不會去開始,而它將永遠不會發生,有很多成道的人說成道是漸進的,他們只是為了要幫助你、為了要說服你去開始。

有某些東西透過漸進的過程是可能的,但是成道不能夠如此,成道不可能如此,某些其他東西是可以的,但是那些其他的東西能夠變得有所幫助,比方說,如果你要使水蒸發,那麼你對它加熱,它就會蒸發,在某一特定的點,在一百度的時候,蒸發將會發生——立即地!在水和蒸氣之間並沒有漸進的成長,你不能夠加以分隔,你不能夠說這些水是一些蒸氣和一些水,要不然它就是水,要不然它就是蒸氣,突然間,那個水跳到蒸氣的狀態。這是一種跳躍,而不是漸進的成長,但是藉著加熱,你漸漸把熱給予水,你幫助它達到一百度、達到沸點,這是一個自然的成長,直到沸點之前,那些水將會以變得越來越熱而成長,然後蒸發就會立即發生。

所以有很多大師,他們非常聰明而且慈悲,他們使用人類頭腦的語言,那些語言是能夠被了解的,他們告訴你:"是的,有漸進的成長。"這種說法給你勇氣、給你信心,給你希望,而且給你一個它能夠發生的可能性。你無法在一個立即的爆發當中達成,但是漸漸地、一步一步地,帶著你的限制、帶著你的柔弱,你也能夠成長而達到它,它或許需要花很多世,但仍然有希望,你會藉著你所有的努力而變熱。

第二件要記住的事:即使熱水也還是水,所以即使你的頭腦變得越清楚,你的知覺變得越純凈,你變得更道德、更歸於中心,你還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佛,你還是沒有成道,你變得越寧靜、越安詳、越鎮定,你感覺到一個深深的喜樂,但是你仍然是一個人,而你的感覺實際上是負向的,而不是正向的。

你覺得鎮定是因為你比較不緊張,你覺得喜樂是因為你較不執著於你的痛苦。你不製造痛苦,你覺得鎮定,並不是說你已經達成了那個"一體",而只是說現在你比較不分裂。記住:你的成長是負向的。你只是熱水,任何片刻你都可能達到沸點,當它發生,你將不會感覺到鎮定,你甚至不會感覺到喜樂,你不會感覺到寧靜,因為這些屬性跟它們"相反的極端"是相對的。當你是緊張的,你就能夠感覺到寧靜,當你感覺到嘈雜,你就能夠感覺到安詳,當你是分裂的、片斷的,你就能夠感覺到一體;當你處於受苦之中、處於極度的痛苦之中,你就能夠感覺到喜樂。

那就是為什麼佛陀是沉默的,因為語言無法表達那超出兩極的事,他不能夠說:"現在我充滿喜樂。"因為即使這個"現在我充滿喜樂"的感覺也必須要有痛苦來作為背景才可能。唯有當生病和疾病的背景存在時,你才能夠感覺到健康,唯有當死亡的背景存在時,你才能夠感覺到生命。佛陀不能夠說:"現在我是不朽的。"因為死亡已經完全消失。因此,不朽無法被感覺到。

如果痛苦完全消失,你怎麼能夠感覺到喜樂?如果噪音和痛苦都完全不存在,你怎麼能夠感覺到寧靜?如果沒有相反的極端,它們是無法被感覺到的;如果黑暗完全消失,你怎麼能夠感覺到光,那是不可能的。

佛陀不能夠說:"我已經變成光!"他不能夠說:"現在我充滿了光。"如果他這麼說,我們將會說,他還沒有成佛,他不可能說出這樣的東西。如果你想要感覺到光,黑暗必須存在;如果你想要感覺到不朽,死亡必須存在;你無法避免相反之物。任何經驗要存在的話,這是一個基本的需要。所以,佛陀的經驗是什麼?任何我們所知道的都不是那個,它既不是負向的,也不是正向的;既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任何能夠被表達的都不是那個。

那就是為什麼老子那麼堅持說真理是不可言說的,你一說出它的那個片刻,你就已經將它虛假化了,它就已經不真實了。真理沒有辦法被說出來是因為它不能夠被分成相反的兩極,唯有當相反的兩極成為可能,語言才具有意義,否則語言會變成沒有意義,如果沒有相反之物,語言就喪失了意義。

所以有一個傳統說,成道是漸進的,但是那個傳統並不是真正的真理,它是一個半真理,它被說出來是為了同情人類的頭腦。成道是立即的,它不可能由其他方式而來,它是一個跳躍!它跟你的過去是不連續的!試著去了解:如果某種東西是漸進的,過去就繼續停留在它裡面;如果某種東西是漸進的,那麼就有一個連續,而沒有空隙;如果從無知到有知是一個漸進的成長,好么無知就不可能完全消失,它將會停留、它將會連續,因為沒有不連續、沒有空隙,所以那個無知或許會變得更洗鍊,那個無知或許會變得更有知識,那個無知或許會看起來是聰明的,但它還是存在,那麼,它會更洗鍊,當然,更洗鍊之後也更危險,當它更具有知識,它就更狡猾、更能夠欺騙自成道和無知是完全分開的、是完全不連續的、是一個跳躍,在那個跳躍里,過去完全溶解,老的已經走了,它已經不復存在,而新的還沒有出現,那個新的是以前不曾存在過的。

據說佛陀曾經講過:"我已經不再是以前在追求的那個人,現在的我是以前從來沒有存在過的。"這種說法聽起來很荒謬、不合邏輯,但它是如此,它的確如此!佛陀說:"我不是那個以前在追求的人,我不是那個在欲求成道的人,我不是那個無知的人,舊有的那個人已經完全死了,我是新的,我從來不存在於那箇舊有的人,有一個空隙,舊的已經死了,而新的被生出來。"

頭腦要設想這個是困難的,你怎麼能夠設想它呢?你怎麼能夠設想一個空隙呢?一定有某些東西必須繼續,怎麼可能說某些東西完全消失,而某些新的東西出現?在二十年前,這對邏輯的頭腦來講是荒謬的、對科學的頭腦來講是荒謬的,但是現在,對科學來講,它已經不是荒謬的了,現在他們說,在原子的深處,電子出現又消失,它們會跳躍,電子從一個點跳到另外一個點,在這兩者之間,它是不存在的,它出現在A點,然後消失而重新出現在B點,在那個空隙里,它是不存在的,它不在那裡,它變成完全不存在。

如果是這樣的話,它意味著不存在也是一種存在,這很難去設想,但它是如此:不存在也是一種存在,就好像某種東西從可見變成不可見,從有形變成無形。

當喬達摩·希達多——那個消失而成為佛陀的人——在追求的時候,他是一個看得見的形體;當成道發生,那個形體完全溶解而成為無形,在某一片刻有一個空隙,在那個空隙里沒有人,然後從那個無形產生出一個新的形體,這個新的形體就是佛陀。因為身體以同樣的方式繼續,我們以為有一個連續,但是內在真實的存在已經完全改變了;因為身體以同樣的方式繼續著,所以我們說"喬達摩佛"——那個"喬達摩·希達多"——現在已經變成"悟道的喬達摩",他已經成為一個佛,而佛陀本身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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