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索朗班宗 第5節

碧秀驅車趕往林廓北路和娘熱南路的交叉口,那兒有一個路卡,設卡的部下電話告訴他,他們攔住了智美和他的切諾基。

智美一見碧秀,就嚷嚷起來:「抓不住香波王子抓我,我又不是殺人逃犯。」

碧秀說:「不是抓你,是找你了解情況,索朗班宗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為什麼突然離開了你?」

「她沒有離開我,只是暫時糊塗,以為香波王子才是她等待的情人。她還會回來的,我跑來跑去就是為了找到她。」

「你不用再找了。」說著拿出一張照片給他看。

智美一臉鐵青,渾身僵硬,半晌憋出一句話:「誰幹的?」

「我們在她的包和身份證上提取到了香波王子的指紋。」

「那怎麼還不去抓?」

「找你來就是為了抓住他。」

「找我管屁用。」

「我們在各個路口設卡設了一個星期,所有的酒店旅館排查了兩遍,沒有他們的蹤影。聽說你會占卜,你應該知道他們下一步往哪裡走。」

「不知道,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們,我自己去報仇。」

手機響起來,是重案偵緝隊值班員打來的,告訴碧秀,有人舉報香波王子和梅薩。舉報手機是達孜縣的,機主叫巴扎群培,一個生意人。

碧秀說:「達孜的手機,達孜的機主,舉報說在達孜縣的甘丹寺門口看到了通緝令上的一男一女,應該是可信的,因為甘丹寺是拉薩三大寺之一,是格魯派六大寺的首寺,很有可能伏藏著『七度母之門』。不過,還需要再驗證一下。」

他從值班員瑪瑙兒那裡要了舉報手機的號碼,打了過去,打不通便皺著眉頭說:「一個生意人,本來是惟利是圖的,他如果提出要獎金,我倒會相信。現在不僅高尚得分文不取,還關了手機,不敢面對警察的詢問,為什麼?香波王子是個聰明人,能讓人輕易認出他們就是通緝令上的逃犯?」他冷笑著,突然拍了拍智美的肩膀說,「好了,現在不需要你了,他們自己跳了出來。這個舉報電話只能說明香波王子和梅薩還在拉薩,又開始行動了,想來個調虎離山計,準備幹什麼?一定是沖著布達拉宮的,今天是布達拉宮大誦經法會的第一天。」

智美說:「搞這種小兒科的騙局,正是香波王子的風格。」

碧秀咬咬牙,一副孤注一擲的樣子,立刻通知部下:只保留通往拉薩之外的路卡,市內路卡全部撤銷,集中警力,投入布達拉宮。然後丟下智美,走過去鑽進了警車,卻沒有馬上開走,又一個電話帶住了他,是黑方之主打來的。

黑方之主說:「門隅黑劍,聽說過瑪吉阿米這個人嗎?」

碧秀愣了一下說:「聽說過,她是倉央嘉措的情人,是『隱身人血咒殿堂』曾經的追殺對象。」

黑方之主說:「《地下預言》里說,『瑪吉阿米,布達拉宮掘藏之神的金剛佑阻』。說明我們的追殺並沒有成功,瑪吉阿米一直都在轉世。現如今,當布達拉宮出現掘藏之神,瑪吉阿米就該露面了。」

「『布達拉宮掘藏之神的金剛佑阻』?她在哪裡?」

「也許隨時會出現,也許直到『七度母之門』的伏藏現世之後才會出現。《地下預言》還告訴我們,瑪吉阿米不僅是『掘藏之神的金剛佑阻』,還掌握著一份倉央嘉措後代的名單。」

碧秀滿臉的肌肉抖顫著:倉央嘉措後代的名單?儘管他很熟悉《地下預言》的內容,但從未意識到這「名單」會跟自己有關。

黑方之主的聲音突然有些沙啞:「本來我想親自動手,但考慮再三,覺得你離這個名單比我更近,更容易成功。你的任務加重了,除了除掉骷髏殺手和香波王子,還要除掉香波王子的『金剛佑阻』,得到那份記錄著所有倉央嘉措後代的名單,這名單比任何活著的人都重要,有把握嗎?『隱身人血咒殿堂』期待著它的護法主。」

碧秀半晌不吭聲。

黑方之主說:「你是不是沒有聽明白?」

碧秀機械地說:「明白了,我知道應該怎麼做,放心吧,有把握。」

「好,很好,到底是門隅黑劍。」黑方之主掛斷了。

碧秀沒想到殺人的使命又有了增加,而且越來越沉重而嚴峻:香波王子的「金剛佑阻」瑪吉阿米?倉央嘉措後代的名單以及名單上的所有人?都需要門隅黑劍一個個剷除?可見他在無形密道的主人黑方之主的眼裡,是多麼重要。一直以來他希望陶醉的不就是這種被器重、被信任的感覺嗎?他依靠「隱身人血咒殿堂」安身立命,這樣的依靠讓他能產生一種對神秘使命的滿足和在機密中顯要的欣喜。

他出生在山南孤兒莊園,孤兒莊園最早的主人是碧秀拉巴,他是碧秀拉巴家族的後代,爸爸就給他起名叫碧秀。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磕著長頭去拉薩朝拜,一去不歸。他沿著朝聖的路,去尋找爸爸媽媽,走了差不多一年走到了拉薩。在大昭寺碰到同樣來朝聖的山南孤兒莊園的鄉親,才知道爸爸媽媽已經在拉薩病死了。他不想回寂寞的家鄉,就留在熱鬧的拉薩,嘗試著生存,嘗試著尋找依靠。因為找不到而變得非常強悍,打架,打架,打架,總是在跟人打架,常常被人打得滿臉青腫,一身傷痕。這時候他會去醫院,脫光了自己守在醫生旁邊,一守就是大半天。有一次醫生問:「你要幹什麼?」「看病。」「挂號了嗎?」「沒掛。」「去挂號。」「沒錢。」「沒錢怎麼能看病?」「我流血啦,血流完了就要死了,我不想死。」「你爸爸媽媽呢?」這時候他哭了,他被打得多慘都不哭,但一問起他爸爸媽媽他就哭了。醫生不得不給他看病上藥。

他做過乞丐、小偷,進過管教所、孤兒院,然後上學,逃學。十四歲那年,去色拉寺做了一個雜役僧。大概是性格孤僻、出手兇狠、天性頑劣的緣故,他被一個僧俗難辨的神秘人看準,帶出寺外,引入「隱身人血咒殿堂」的無形密道,開始以最原始古樸的方式修行祭殺大法。不久他得到灌頂並進行了「隱身人誓言」的宣誓,賜法名為碧秀袞波斯仁——響箭一樣的護教戰神。二十三歲那一年,默朗木祈願大法會的日子裡,他去大昭寺朝佛,碰到兩撥人廝打,雙方都動了刀子,他衝過去勸解,下了所有人的刀子,自己也挨了兩刀。警察把他帶到刑警隊做筆錄的時候,一個隊長說:「你知道你下了幾把刀?六把,了不起啊,要不是你,他們互相捅來捅去,肯定要出人命。你其實是一塊當警察的料。」

兩個月以後,他果然當了警察。他的師傅、那個把他引入「隱身人血咒殿堂」無形密道的僧俗難辨的神秘人說:「刑警隊要你,我們也覺得你去當警察是合適的,要知道有時候警察殺人是可以不犯法的,我們要為將來的『除根計畫』做好準備。從現在起,你就是『隱身人血咒殿堂』的世間護法主門隅黑劍,直接接受無形密道的主人黑方之主的指揮。你很可能永遠見不到黑方之主,但你要絕對忠誠他,就像忠誠『隱身人誓言』一樣。」又說,「我和你緣分一場,就此散了吧,以後我們恐怕不會再見面了,我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等待發掘『七度母之門』的開始。記住你的天戒,天戒如破,灌頂就會收回,修法的證悟和圓滿也就流水一般淌走了。」他諾諾連聲,用一臉堅硬的肌肉表示:天可破,天戒不可破。他的天戒就是女人,師傅不止一次地告訴他,女人是他命中的剋星,任何一個女人對他都是致命的喪棒,都可能引起他精神崩潰、生命毀滅。所以他首先必須做到厭離女人,視女人為糞土垃圾。「不能接受女人的任何東西,尤其是她們的心。」

他照辦了,不戀愛,不結婚,甚至能做到看都不看一眼女人。他精力旺盛,又沒有別的消遣,全部時間都花在破案上,工作自然很出色,幾年後就從刑警隊調入了重案偵緝隊。又過了幾年,便成了副隊長。隊長提拔到局裡去了之後,偵緝隊就由他說了算了。這期間他經受了嚴峻的考驗,是女人的考驗,讓他感到自己是堅強而不凡的,大部分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是偵緝隊那個模樣招人的女警察瑪瑙兒對他產生了愛情,她請他來到她家做「手抓」給他吃,邊吃邊喝酒,兩個人都喝高了。她借著酒勁曆數他的不是:「那次去阿壩出差你為什麼不帶我去?我好心好意煮了牛肉給你送去,你卻把它在車上放餿了,餿得連狗都不吃了。你去成都開會,我讓你給我帶雙鞋,你說忘了,別人的怎麼沒忘?你有一顆貓眼石,我要了幾次你為什麼不給我?我一天到晚在你眼皮底下晃,星期天我換了便衣走在大街上,你居然不認識了?請你看電影你為什麼不去?約你去宗角祿康你為什麼騙人說有案子?在偵緝隊只要有空閑,我就想跟你說話,你躲什麼躲?你為什麼要讓那個新來的打掃你的辦公室?你知道我想打掃。你一個單身漢,我幫你洗洗衣服又怎麼了?看把你緊張的。想請你吃飯請了多少次,今天才來。」他一言不發,使勁喝著,直到她走過來坐在他身邊,以一個藏族女人火辣辣的溫柔,撕掉了他的上衣,抽掉了他的皮帶。他說:「皮帶上有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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