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劫中之劫 第5節

香波王子被押出羈押室,來到看守所大院時,還以為要放了他,抖動手銬腳鐐喊道:「趕快給我開鎖,我要去把拉薩河喝乾。」

碧秀說:「耐心一點,槍斃你之前,肯定會給你打開。」

香波王子這才看到,他面前停著幾輛囚車,後門都已經打開,裡面坐滿了警察。

五輛警車排隊駛出了看守所大門。現在是午夜,這裡是拉薩,到處流散著獰厲的黑暗,所有的地物地貌彷彿都變成了怒目蝟張的魔面鬼臉,月亮是一顆黑暗的心,怪異地跳動著,讓城市和生命在誇張的死亡強調中,呈現出佛魔共居的緊張和詭秘。

路虎警車鬼影一樣跟在了後面。再後是喇嘛鳥。

阿若喇嘛說:「不知道哪一輛里有香波王子。」

鄔堅林巴說:「肯定是中間一輛。」

阿若喇嘛搖搖頭,不合時宜地閉上眼睛說:「在我的觀想里,香波王子在前面第一輛警車裡。」

喇嘛鳥的後面,是一輛裝滿了僧人的中型豐田麵包車,車裡有阿若喇嘛帶來的北京雍和宮喇嘛,有鄔堅林巴從大昭寺八廓街花錢雇來的流浪僧。豐田麵包後面,不遠不近跟蹤著智美和索朗班宗的切諾基。

索朗班宗問:「你覺得今天晚上會成功嗎?」

智美冷笑著說:「他們不會,我們會。」

「香波王子不是你最強大的競爭對手嗎,你幹嘛還要營救?」

「他不過是我的掘藏對象,我要從他手裡掘到』七度母之門『。」

「那麼你的占卜呢?」

智美懊惱地拍了拍方向盤說:「很奇怪,只要香波王子停止行動,卜神就不會光顧我了。」

這時手機響了。索朗班宗說:「我來替你接。」

傳來鄔堅林巴的聲音:「我知道你在後面,想幹什麼?不是光明亮堂的人,沒有利佛利法利僧的心,我勸你還是不要忤逆了偉大的』七度母之門『,回去吧,搗亂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智美說:「自古以來掘藏就是賭命,你都不怕,我怕什麼?」

十分鐘後,警車來到了林廓北路上的五岔路口。路燈突然黑了,五輛警車隨即熄滅車燈,圍繞路心島轉起來,轉了四圈,等到車燈再次打亮時,五輛警車已經散開,一輛走向林廓北路,一輛走向林廓東路,一輛走向納金路,一輛走向江蘇路,一輛掉頭回到奪底路。

阿若喇嘛說:「糟糕,他們一定發現了我們。」

鄔堅林巴停下喇嘛鳥:「到底跟蹤哪一輛?」又說,「上江蘇路吧,這是去堆龍德慶重犯看守所最近的一條路。」

阿若喇嘛睜開眼睛,不容置疑地說:「押解香波王子的警車開上了納金路。」

「怎麼可能呢?路向不對。」

「拉薩沒有不對的路向,所有的路都會通向你要去的地方。」

鄔堅林巴遲疑地回頭望了望阿若喇嘛,他知道阿若喇嘛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已逝的歲月、即將的發生、障蔽後面。但這種現象並不常有,只在寂靜清虛、修鍊觀想的時候出現。鄔堅林巴擰著方向盤,往納金路走了幾米,又拐向了江蘇路。

阿若喇嘛生氣了:「鄔堅林巴,為什麼不聽我的?」

鄔堅林巴又拐回來,猶猶豫豫開上了納金路。

阿若喇嘛催促道:「機會到了,快啊。」

不到十分鐘,喇嘛鳥帶動後面的豐田麵包,追上去一前一後夾住了警車。除了鄔堅林巴,所有僧人,那些來自北京雍和宮的喇嘛、那些花錢雇來的流浪僧,一起撲向了被迫停下的警車。「開門開門開門。」喇嘛們拍打著警車的車窗玻璃,拍打不開,就從路邊抱起石頭準備砸碎玻璃。

兩個警察開門下車:「幹什麼,幹什麼?」

警察被推開了,喇嘛們打開所有的車門,沒看到香波王子,裡面除了警察還是警察。

阿若喇嘛傻眼了,沖著警察吼一聲:「香波王子呢?」

警察們一個個裝得傻眉愣眼:「什麼香波王子,香波王子是幹什麼,洗頭髮的?」

阿若喇嘛招呼僧人們趕快上車,自己回到喇嘛鳥里,一臉羞赧地對鄔堅林巴說:「聽你的就好了,快走。」

喇嘛鳥嘯然而去,在江蘇路的盡頭、金珠路的開端,追上了另一輛警車。

又是一次夾擊,這次豐田麵包在前,喇嘛鳥在後。跟上次一樣,除了鄔堅林巴,所有喇嘛都下車衝過去,迫使警察打開了車門。阿若喇嘛直接撲向後門,大喊一聲:「香波王子。」結果是又一次失望:警車裡除了警察還是警察。

阿若喇嘛迅速回到喇嘛鳥里:「還有三輛警車在三條路上,三條路都可以通往堆龍德慶,但必須繞道,我們直插過去,說不定還能截住一輛。」

如同流星追月,喇嘛鳥和豐田麵包來到北路,守在了通往堆龍德慶的路口。警車如期而至,香波王子卻仍然不在警車裡。

阿若喇嘛無奈地靠在車頭上,拿出手機打給了王岩:「我們攔截了三路,三路都撲空了。」

王岩說:「現在只有南路和中路了,南路是趕不上的,只能來中路和我們會合,要快。」

阿若喇嘛說:「不要等我們,你們可以先動手。」

王岩說:「不行,我們是警察,警察打劫警察,很容易火併傷人,我們只能悄悄跟蹤。」

喇嘛鳥和豐田麵包又一陣疾風快馳,二十分鐘後追上了路虎警車,又前驅半公里追上了警車。警車被迫停下了,面對洶湧而來的幾十個喇嘛,四五個警察都下車掏出了槍。

碧秀朝天一連開了兩槍,沒有嚇退喇嘛們。喇嘛們似乎明白,碧秀和他的部下畢竟是藏民,而且都信教,不可能朝穿袈裟的人開槍,大呼小叫地衝撞過來,把警察一個個推開了。車門大開,唯一沒有下車的香波王子出現在阿若喇嘛面前。

阿若喇嘛一把揪住香波王子:「快走。」這才發現對方是戴著手銬腳鐐的。他喊道:「抬起來,抬起來。」幾個雍和宮喇嘛把香波王子從警車裡抬出來,又抬進了喇嘛鳥。阿若喇嘛指揮道:「上車,上車,快走。」

碧秀十萬火急地通知重案偵緝隊的各路警察速來支援。

喇嘛鳥狂奔而去,豐田麵包在後面掩護著。

一公里之外,路虎警車橫在路心等待著他們。王岩招手讓他們停下,衝到喇嘛鳥的窗口說:「現在許多警車都在朝這裡賓士,所有的路口都已經封堵,你們是危險的,香波王子還會被奪回去。」

阿若喇嘛說:「那怎麼辦?」

王岩說:「把香波王子轉移到我們車上,沒有人敢於搜查北京來的警察。」

阿若喇嘛說:「我們是要放了他,保證他繼續發掘』七度母之門『的伏藏。」

王岩說:「為了抓住烏金喇嘛,我們比你們更希望』七度母之門『的發掘不要中斷。」

阿若喇嘛猶豫著看看鄔堅林巴。鄔堅林巴說:「如果能打開手銬和腳鐐,讓香波王子自己跑,比跟著我們保險。」

王岩說:「我們會想辦法給他打開,快做決定吧阿若喇嘛,時間不多了。」

香波王子被迅速抬進了路虎警車。

停在路邊樹林里監視著路虎警車的切諾基很快超到前面去了。開車的智美告訴身邊的索朗班宗:「我要讓他們乖乖地把香波王子交給我。」

路虎警車朝著堆龍德慶駛去,那兒是青藏公路的必經之地。王岩和卓瑪想沿著青藏公路開到溫泉勝地羊八井,在「一洗潔、二洗清、三洗明、四洗慧、五洗聖、六洗得度」的溫泉里讓香波王子洗個澡。藉此機會,他們就可以看到香波王子的裸體,以親眼所見來證明他有沒有七七四十九處刀傷,是不是烏金喇嘛。如果不是,下一步就是一面篩選別的人,一面牢牢跟著香波王子,在掘藏中等待烏金喇嘛的出現。

香波王子癱坐在後面,有氣無力地說:「我渴。」

王岩說:「車上沒水,我們不可能停下來給你找水,營救你不容易,萬一碧秀他們追上來呢。忍著點,到了羊八井,有你喝的。」

香波王子舔舔乾裂的嘴唇,昏沉沉地歪著頭,閉上眼睛,費力地說:「我不能再往前走,你們也不能往前走了。」

卓瑪警覺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不能往前走?」

香波王子說:「我也說不清,像是倉央嘉措的意志。」

王岩說:「可惜我們並不相信你可以傳達倉央嘉措的意志。」

但很快就證明香波王子的話幾乎是讖語,一起車禍讓路虎警車停了下來。車禍發生在一條岔路口,一邊是水泥橋,一邊是土石路,就在橋和路中間,一輛切諾基壓倒了一個白色仙女裝的女人,渾身是血的白衣女人趴在車輪下面,朝著路虎警車痛苦地招手。王岩和卓瑪猶豫了一下,下車走了過去。

白衣女人一把抱住了王岩的腿,喊著:「幫幫我,幫幫我。」看王岩彎腰想把她扶起來,又指著水泥橋說:「快去抓住他,他跑了,想壓死我的人跳到河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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