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仁增旺姆 第2節

貢唐寶塔位於拉卜楞寺西南角,七重疊加,綠檐金頂,裡面用許多稀世珍寶供奉著佛像、經典和法器,價值不可估量,稱為亞洲佛教第三塔。

香波王子和央金首先走進了塔門,人到風到,隨著他們的走動,酥油燈一盞盞滅了。黑暗的塔內深處,只亮著一盞酥油燈。香波王子看到裡面沒有一個值守的喇嘛,就想自己動手點亮那些酥油燈。正要拿起引火的捻子,就見唯一閃亮的一盞燈也滅了。他愣怔著,突然聽到黑暗中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節奏有些詭異,能感覺出是一種偷偷靠近的聲音。他心說危險,朝後一退,一腳踩到身後的央金腳上。央金疼得噝噝吸氣,彎腰摸了摸腳。他說:「對不起。」央金說:「不要緊。」話音未落,一把飛刀破空而來,哧啦一聲劃破香波王子的衣肩,插在了身後的木牆上。央金倏地直起腰,大喊一聲:「快蹲下。」猛撲過去,把呆望著飛刀的香波王子和自己一起塞到了供桌底下。幾乎在同時,一根鐵棍呼嘯而來,砸在了桌面上,砸得滿桌供品四下亂飛。

梅薩和智美衝進來喊道:「怎麼了?怎麼了?」

有人奔逃而去,不知撞翻了什麼,稀里嘩啦一陣響。

央金拉著香波王子從供桌底下鑽出來,朝外走去。

光亮從門外溢進來,人影漸漸清晰了。他們快步走出貢唐寶塔,發現僅僅在裡面呆了幾分鐘,外面的陽光就變得格外親切熠亮。香波王子回頭看著黑暗的寶塔門洞,心說剛才太危險了,是骷髏殺手嗎?他難道長了翅膀,這麼快就提前守候在了這裡?突然想到那把寒光閃閃的飛刀是一把雙刃竹葉刀,而不是雕飾精美的骷髏刀,就更加驚訝:出現在北京甘露漩花園小區姬姬布赤別墅里的殺手又出現在了這裡,莫非他們要和骷髏殺手聯合起來對付我?我算個什麼呀,一撮離開羊身的羊毛,經得起東南西北的狂吹?而且,而且他看見了高高舉起的鐵棍,如果這個時候砸下來,他肯定躲不過去。但鐵棍晚了一瞬間,兇手好像在等待央金,等央金一直起腰,鐵棍就呼嘯而來。

香波王子扭頭盯住了央金:啊,也許,僅僅是也許,有人也要對你下毒手,你到底是幹什麼的?但是他沒有說出口,他說出來的是:「謝謝你,你又一次救了我。」突然愣住了,兩眼放光,直勾勾盯著她的胸脯,那兒有豐腴的起伏,有低領的衣服遮不去的細膩白凈的肌膚,還有一串紅瑪瑙項鏈。自從出現以來,他就沒有正眼看過的央金,居然戴著一串讓他怦然心跳的紅瑪瑙項鏈。

央金說:「現在你該告訴我了吧,你們到底在打聽什麼?」

香波王子瞪著她的紅瑪瑙項鏈和項鏈上的墜子說:「我們打聽的,不會是你吧?」

央金用手捂著自己的胸脯,大惑不解:「我?」

一陣歌聲響起來,是作為手機鈴聲的倉央嘉措情歌:

峰巒綿延的東方,

雲煙繚繞在山上,

是不是仁增旺姆,

又為我燒起了神香。

央金從棕色坤包里拿出手機,習慣性地走到一邊,「喂喂」了幾聲說:「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奶奶找我?她怎麼了?突然暈倒了?好,我馬上回去。」然後頭也不回就要走。

香波王子跳過去,一把拽住央金,捏住了她的紅瑪瑙項鏈。

央金說:「對不起,我要去看我奶奶。」說著使勁推開了他。

砰的一聲,項鏈斷了,心形的紅瑪瑙墜子留在了香波王子手上。

央金從脖子上取下項鏈,攥在手裡看了看,驚喜地望著他:「啊,你拿走了我的心,你就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人。我夢見的果然是你,是你在夢中唱起了倉央嘉措情歌。我還會來找你的,我一定能找到你,聽你親口給我唱。」然後奪路而去。

香波王子看著紅瑪瑙墜子上的刻字,念道:「仁增旺姆?」

梅薩和智美圍過來,也和他一樣瞪著墜子。

香波王子懊悔地說:「她的手機鈴聲是『仁增旺姆』,她的項鏈墜子是『仁增旺姆』,她就是仁增旺姆。我怎麼沒早一點告訴她,我們要找的就是仁增旺姆。」他自責地捶捶胸,「而且我還在千方百計迴避她,我這個人真他媽莫名其妙。」

智美說:「誰讓她來接待我們的?又是誰把她叫走了?她肯定有來頭。」

香波王子說:「對,不能讓她走了,快追。」

三個人沿著三條道路追尋而去。

拉卜楞寺作為恢弘一地、照耀十方的宗教城,糾纏著數不清的街巷衚衕,要在這裡追尋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幾乎沒有可能。三個人會合在白傘蓋佛母殿前,氣喘吁吁地坐在台階上,半天說不出話來。

黃昏已經露頭,山脈的綠意正在黯然深沉,有些是黑的,有些是灰的,蒼茫的時候那些屬於自然的就完全成了佛殿的陪襯。片片金頂、座座綠檐、重重樓宇,給大山大水賦予了靈氣。佛是自然靈氣的再生。

香波王子說:「智美,該是你占卜的時候了。」

智美搖頭:「每次占卜,我都要祈請卜神安駐於心,卜神不來,占卜形同兒戲,不可能靈驗。我已經呼喚過卜神了,卜神不來我心裡。」

有個打掃殿前台階的中年喇嘛過來說:「快走吧,佛要下班了。」

香波王子說:「佛不能加會兒班嗎?」

喇嘛說:「不能,佛明天起得早,五點鐘就得陪著喇嘛做法事。你們要想早來,就不要走遠,住在拉卜楞寺旁邊的夏河飯店裡,價錢和縣城的賓館一樣,還比它清凈。」

香波王子問:「夏河飯店是不是僧人經營的?」

喇嘛笑了笑,擠擠眼睛說:「知道怎麼走吧?」

三個人商量著,結果是:就住在寺院里,明天繼續找人。再說央金姑娘,不,仁增旺姆已經說了,香波王子拿走了她的心,他就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的人,她還會來找他的。梅薩很少說話,凸上凹下的面孔上到處都是對仁增旺姆的不屑和排斥。但她還是同意住下來,不管仁增旺姆是什麼人,有什麼用意,從開啟「七度母之門」出發,目前的關鍵,就應該是找到這個活生生的仁增旺姆,而不是一尊泥雕或銅鑄的神像。

前往夏河飯店的路上,梅薩背誦起「授記指南」來:

天母安駐於兜率天宮,說:這個叫作仁增旺姆的神,守望著七度母之門。

然後發泄鬱悶地說:「我不相信,決不相信,這個連導遊也做不利索、也要半途而廢的女人,就是經年累月『守望著七度母之門』的仁增旺姆。」

香波王子湊到梅薩耳邊小聲說:「怎麼醋成這樣?老實說,仁增旺姆儘管迷人,比起你來,還是差了一大截。」

梅薩眼皮忽地一掀,溢出裡面的全部光亮,嘴上卻說:「口是心非。」

夏河飯店是座三層樓的藏式院落,緊靠著大夏河,一面是餐廳,三面是客房。許多打算一大早隨同喇嘛去各個學院經堂參加早殿誦經的遊客,都住在這裡。

三個人先在二樓開了兩間房,匆匆一洗,再去餐廳吃飯,完了就各回各的房間。香波王子看著梅薩和智美一前一後走進隔壁房間的身影,遺憾地搖搖頭,心說太不公平了,這個世界,怎麼偏偏我的房間是空的?突然大聲說:「祝福你們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然後就唱起來,自然是倉央嘉措情歌:

柳樹愛上了小鳥,

小鳥戀上了柳樹,

只要情投意合,

鷂鷹也無機可乘。

梅薩等在門口,背對著他聽他唱著,餘音還在裊裊,她卻急急忙忙甩上了門。

砰的一聲響,香波王子的歌聲戛然而止,他望著關死的門,拍了一下頭說:「完了完了,我的姑娘不理我了,黑暗啊,光明在哪裡?佛,佛,我要一個姑娘你給我。」

門裡邊,似乎情歌就是電波,一下子穿透了靈肉,一種害怕和疼痛突然襲來,梅薩抖抖索索地說:「智美,智美。」

智美用眼睛問她:怎麼了?

梅薩氣喘吁吁地說:「快來救我。」

然後她丟下背包,掀掉牛絨禮帽,撲過去緊緊抱住了智美。

他們熱吻在一起,互相揣摩著,好像他們初次這樣,好像他們是一對曠時分離的情侶,彼此思念了幾十年,更好像他們終於有了奇異、厚重而沒有雜質的情慾,需要滿河行走。很快地,他們互相扯掉了對方的衣服,當裸體出現的時候,情歌也便水波似的流出了梅薩嘴邊:

不息的流水,

匯到一個池中,

如果心有誠意,

就到池中來引水吧。

他們開始做愛。

智美說:「你唱得真好聽,你是唱給誰的?」

梅薩使勁搖頭:「智美,我知道你會給我一切,你已經給了我一切。我愛你,我就愛你一個人,不管發生什麼,任何人都別想把我從你身邊奪走。」

智美說:「我知道,我知道。」

但是智美更知道,危機終於出現了,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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