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莙把自己幾年來的跟蹤和盯梢都講給王世偉聽了,他淡定地聽著,沒插話。
她越講越害怕,怕他在心裡嘲笑她。
但她也越講越不敢停,怕一停他就會開口嘲笑她。
相比之下,心裡嘲笑比嘴裡嘲笑還是容易承受一點。
於是她不停地講,邊講還邊在心裡自嘲:人家是馬不停蹄,我這是王不停嘴啊。
最後,她把該講的能講的都講完了,只好停了嘴,膽戰心驚地等著他來嘲笑她。
他好像慢了三八二十四拍才意識到她的演講結束了,有點責怪地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
「早……早告訴了你就……怎麼了?」
「我就不用追那個女人了嘛。」
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什麼?還是你……追她?」
「怎麼了?」
「你……還用追人?」
「我不追,天上掉下個女人給我?」
「可是那……那麼多人喜歡你。」
「誰喜歡我了?」
她發現他一點沒覺得她在喜歡她,可憐她剛才唾沫橫飛地講了那麼半天,他都聽到哪裡去了?但她轉念一想,也好,免得被他嘲笑,於是出賣朋友說:「我們寢室的女生……都很喜歡你。」
「她們那只是嘴裡嚷嚷而已,等到關鍵時刻,就跑掉了。」
「什麼關鍵時刻?」
「畢業分配啊,見父母啊,辦婚禮啊,關鍵時刻多著呢,哪一關都不好過。」
「這有什麼不好過的?」
「如果我分到縣城,你分到大城市,你還會跟我在一起?」
她沒想到他問得這麼直截了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來了嗎?」
他愣了一下,說:「哦,我這個『你』只是個泛指,是說你寢室的那些人。」
「哦,我也是在說……她們。那還有什麼關鍵時刻?」
「父母呢?就算你不計較我在縣城,你父母也不會同意你跟我好,我這個『你』還是指你們寢室的那些人哈。」
「父母不同意有什麼用?又不是父母跟你……好。」
「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那就是一輩子受窮,你們寢室那些人受得了?」
「你有工作,能窮到哪裡去?」
「有工作就不窮了?一個縣中的老師,能有多少錢?」
「總能維持溫飽吧?我覺得能維持溫飽就不算窮。」
他愣了一會兒,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
「早告訴你什麼?」
「你……的這些想法啊。」
「你那時眼裡都沒我嘛。」
他不吭聲了,這讓她有點失望,如果他能舉出幾個事實反駁她,證明他其實心裡早就有她,那就好了。可惜。
她不死心地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呢。」
他笑了一下:「說出來你可不要罵我。」
「保證不罵你。」
「我們寢室的男生經常議論你的。」
「是嗎?」
「不然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
「他們議論我什麼?」
「不說了,都是……你知道了肯定要罵我們……」
「告訴我嘛,我保證不罵你。」
他搔了搔頭:「真的不好說,你自己想得到的……」
「我想不到。」
「你非要我說不可?」
她撒嬌說:「嗯,非要你說不可。」
「他們說你……」他看了她胸前一眼,說,「算了,我還是別說了。」
她猜到一定是說了一些胸前背後之類的部位,也不好再問,只有點義憤地說:「原來你們男生在寢室里就這樣議論女生?」
「難道你們女生不在寢室議論男生?」
「我們議論是議論了,但從來沒說過……你們那樣的話。」
「我們哪樣的話?」
「就是你們議論我們的話。」
「我們議論你們什麼了?」
「你們……」
「說啊,說啊,我們議論你們什麼了?」
她發覺上了他的當,羞得不說話了。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沒再逼她往下說。
兩個人回到他的寢室,坐那裡繼續聊。不過他話很少,大多數時間是她在說,說自己這些年對他的暗戀,說父母為她的婚事著急,說她自己的那些奇思怪想,翻過來,覆過去,自己都意識到很多事情重複說了好幾遍。
他雖然不怎麼說話,但聽得很注意,使她談興不減。
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就十一點多了,她怕耽誤他休息,主動告辭說:「你不是說給我借了間房的嗎?」
「哦,是的,在對面,我領你去。」
兩人來到對面,他用鑰匙開了門,打開燈,一看就知道是女寢室,比他那間整潔多了,也沒男人寢室那種特殊的味道,反倒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她問:「這個郁老師是女的呀?」
「嗯。」
「你問女老師借房?」
「給你住的嘛,當然要問女老師借。」
她憑直覺猜到郁老師一定很喜歡他,吃醋地問:「她很喜歡你吧?」
「人家喜歡我幹啥?」
「不然她怎麼捨得把寢室借給你呢?」
「她在縣城有住處嘛……」
「她肯定很喜歡你。」
他承認了:「有點吧。」
「那你呢?喜歡不喜歡她?」
「不喜歡。」
「為什麼?」
「不為什麼。」
她低聲問:「你明天沒課呀?」
「有課。」
「那你還不回去睡覺?」
「回去了也睡不著。」
「為什麼?」
他笑了一下,沒回答,問:「你……幾時回去?」
「明天,我後天有課。」
「那你休息吧。」
第二天上午,王莙還沒起來,郁老師就來了,用另一把鑰匙開了門,見到床上的她,吃驚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真的在這裡睡。」
她被人驚醒,也很吃驚,咕嚕說:「不真的在這裡睡,還能在哪裡睡?」
「我以為你……對不起,我這就走。」
「沒事,這是你的寢室,你幹嘛走呀……」
郁老師坐下來:「那你不是他的女朋友?」
「呃……」
「我開始以為你是,但是你,在我這裡睡,那就不是了。」
她心裡有點不快,知道宗家瑛來的時候都是在他那裡睡的。
說不定還不止宗家瑛一個呢!
既然她自己都敢這麼大膽地跑來找他,那些同樣暗戀他的人,不能跑來找他?
她忍不住問:「是不是經常有人來找他?」
「嗯……也不是經常。」
「但是有人來找過他?」
「嗯。」
「也問你借房?」
「哦,那倒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有人來找他呢?」
「呃,我們這是小地方,有一點事就傳遍了。你來也一樣,好多人都知道了,我今天在我家附近的早點攤上吃早點,都聽到人家在說你。」
「說我什麼?」
「說你大老遠地從D市跑到這裡來追王老師。」
她氣不打一處來,雖然她的確是大老遠從D市跑來追王老師的,但被別人說出來還是覺得很受傷。她憤憤地問:「這是誰說的?」
「攤子上吃早點的人,我也不認識……」
她覺得不會是王世偉對人亂說的,因為她昨天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沒時間作案。很可能是他的那些同事,見她找到辦公室去,不像是事先跟他約好了的,所以猜測她是來追他的。但他們怎麼知道她是從D市來的呢?
她覺得自己很虛偽,本來就是來追他的,幹嘛怕人這樣說呢?
你能做,別人不能說?哪有這樣的王法?
郁老師問:「你是D市的吧?」
「嗯,我在D市讀研究生。」
「你父母也在D市?」
「不在,他們都在E市。」
「E市雖然不如D市,但也還可以,比我們B縣強多了。那你在E市有人嗎?」
「有啊,我父母都在E市。」
「我不是那個意思。」
「哦?」
「我是問你在E市有沒有……關係。」
「關係?什麼關係?」
「關係你都不懂?就是有沒有親戚熟人……當個官什麼的。」
「哦,你是這個意思。有就怎樣,沒有又怎樣?」
「有就可以把他調出去,沒有的話,也沒什麼用。」
她好奇地想,這到底是郁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