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一直到大學畢業,宗家瑛都沒愛上別的男生,王世偉也沒摔折腿。
而王莙就這麼稀里糊塗讀到了大學畢業。
也真虧了她!看那麼多愛情小說,做那麼多胡思亂想,還花那麼多時間盯王世偉和他女朋友的梢,居然一科沒掛,順順噹噹畢了業,還讀上了本系的研究生。
同寢室的幾個女生都分到天南地北去了,只有大姐大跟她一樣,選擇了讀研究生,兩人又同寢室,但這次條件好多了,寢室里就她們兩個,更加親如姐妹。
大姐大愛上了系裡的一個穆老師,但人家是有家室的,夫妻關係不好,經常吵鬧,穆老師就到別的女生那裡尋求安慰,結果就尋到了大姐大。
穆老師對大姐大說:「我們現在是師生,關係不能公開,等你畢業了我就離婚。」
王莙覺得這事很玄:「他知道師生不能戀愛,幹嘛還要你讀研究生呢?」
「是我自己要讀的。」
「你自己要讀的?」
「是啊,如果我不讀研究生的話,我就要分回縣裡去。」
她知道這話不假,因為很多人都分到縣裡去了,王世偉也分到了縣裡,聽說臨走前他和班上那些男生出去狂醉一通,都醉哭了。
她聽說他哭了,心裡好痛,如果不是有什麼特別傷心的事,他那樣酷酷的男子漢肯定是不會哭的。
後來她聽說宗家瑛也分到縣裡去了,但不是和王世偉一個縣,兩人之間隔著幾百公里,這下她才明白王世偉為什麼哭了。
她好感動,也好感慨,這麼重情的男人,怎麼就沒讓我碰上呢?
四年大學期間,也有幾個男生來找過她,但無論是長相才華,還是追求的方式,都是那麼不浪漫,她想都沒想就拒掉了。
如果世界上的男生都是這樣,那她這輩子決定不結婚了,就這樣等下去,一直等到宗家瑛不幸去世那一天,那時,白髮蒼蒼的她,會跑到白髮蒼蒼的王世偉面前,對他說:「我等了你一輩子!」
不過這樣想好像對宗家瑛不公平,幹嘛人家就得先死呢?聽說女的比男的活得長,說不定王世偉去世的那一天,宗家瑛還活得好好的。
那就這樣吧,等到王世偉去世的那一天,她一定趕到他病床前,握住他的手,告訴他:「我愛了你一輩子!」
他應該不會因為多了這一份愛就在陰間受煎熬吧?說不定會因為這份真誠的愛而起死回生。雖然他起死回生後仍然會回到宗家瑛懷抱里去,但她也願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就怕宗家瑛不讓她見王世偉。
但她肯定能找到一種辦法見他一面。
小說裡面那些暗戀人家一輩子的人,命運都會安排他們和暗戀對象見上一面。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人家兩口子都活得長命百歲,而她自己卻要一命嗚呼了,不知道能不能請王世偉到她病床前來一趟,就一趟,就幾分鐘,她會用盡最後一口氣,告訴他,她愛了他一輩子,她為了他,一輩子沒結婚。
她一想到這裡,就熱淚盈眶,被自己的忠貞感動得稀里嘩啦。她覺得如果王世偉不是鐵石心腸的話,肯定會被她這忠貞不渝的愛情所感動,說不定從此就年年去她墳上祭奠她。而宗家瑛肯定吃醋得不得了,總在那裡嘀嘀咕咕,最後把他嘀咕煩了,徹底不要宗家瑛了,就守在她墳前,度過餘生。
那時,人們總看到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守在一座孤墳前,默默的,酷酷的。
這樣的愛情也不錯啊!可以算個最終的勝利者吧?
她在自己的幻想里活得還算滋潤,但她父母已經急得不得了啦:「本科四年,你都沒找到一個男朋友,你還讀研究生?女人學歷越高,越不好找對象!」
她不解:「為什麼一定要找對象呢?」
「不找對象怎麼結婚?」
「為什麼一定要結婚呢?」
「啥?難道你準備一輩子不結婚?」
「有值得結的就結,沒有就不結。」
最後她媽急得親自跑到她學校來了一次,也沒看出女兒有什麼精神失常的癥狀,但也沒看見幾個能入眼的男研究生,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
終於有一天,大姐大告訴王莙:「那個王世偉被他女朋友甩了。」
這真算得上是晴天霹靂!不,應該叫平地一聲春雷響,來了救星共產黨!
如果世界上真有命運之神,那一定姓王!
她不相信地問:「為——為什麼?」
「他女朋友嫌他沒本事把兩個人調到城裡來,就找了個有本事的,把他甩了。」
「你聽誰說的?」
「老穆說的。」
「老穆怎麼知道?」
「他是聽他同事老莫說的。」
「他同事怎麼知道?」
「因為他同事就是那個『有本事』的人。」
「啊?是這樣?那現在——」
「現在他女朋友已經快調到我們D大的附中來了。」
「那他呢?」
「他?還不是在那個縣城裡呆著。」
她當即決定到B縣去看王世偉,可別讓他在這個黑暗的關頭自殺了。
她沒跟任何人商量,就匆匆忙忙買了車票,咣當咣當地去了B縣。
到了B縣,下了車,她才想起連借口都沒有呢,說不定王世偉都不認識她,如果把她趕出來,那怎麼辦?
她坐在B縣的汽車站裡,盤算了一會兒,終於想出一個拙劣的借口,就說是到B縣來辦事的,聽說他也在B縣,就想看他能不能在學生宿舍找個床位讓她住一晚,可以省下住旅館的錢。
她硬著頭皮來到B縣一中,向人打聽王世偉老師,人家告訴她說王老師正在上課,讓她在辦公室等一會兒。
她等在那裡,有好幾次都想逃跑,但都忍住了,給自己壯膽說:這總比臨死的時候才差人來叫他要好吧?咱連那麼恐怖的場景都不怕,還怕這個?
但她也想好了,如果待會兒他下作她,嘲笑她,她就立即走人,找個旅館住一晚,明天搭車回去,從此忘記他。
不知道等了多久,期間好幾個老師探頭探腦地偷看她,還在外面議論紛紛,她都忍住了。
終於等到皇帝老倌大駕光臨,人還沒進來,她已經從玻璃窗里看到了他的身影,頓時激動得視線模糊,差點哭出來。
但人家像沒事人一樣,泰然自若地進來,泰然自若地在她面前站了一會兒,泰然自若地說:「去我寢室吧。」
她像接到大赦令一樣,長舒一口氣,乖乖地起身跟著他往外走,聽見幾個老師在嘀嘀咕咕。
到了他的寢室,她把包放下,他把椅子上的臟衣服扔到牆角去,請她坐下,又把裝著牙膏牙刷的杯子清空了,從一個半新不舊的熱水瓶里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
他一直沒說話,還是那麼默默的,很酷。
水不熱,溫吞的,她喝了幾口,厚著臉皮問:「你不知道我是誰吧?」
「知道啊。」
「是嗎?我是誰?」
「一班的王莙啰。」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生怕他說你跟蹤了我幾年,我都差點報警了,還能不知道你的名字?
還好,他沒這樣說,而是淡淡一笑,說:「一起讀書四年,哪能連名字都不知道?」
「一起讀書四年就一定知道名字?你們班好多男生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呢?」
「男生多,女生少嘛。」
真理!
沉默了一會兒,她問:「你不問問我來這裡幹什麼?」
「你會告訴我的。」
「如果我不告訴你呢?」
「那我問了也沒用。」
瞧這邏輯!太酷了!
邏輯都這麼酷,人怎麼能不酷呢?
如果她能按照這個邏輯辦事,她也會很酷。
可惜她沒這麼洒脫。
她猜:「是不是經常有人這樣從天而降來看你?」
「沒有啊,誰會來這個破地方看我?」
「你女朋友不來?」
他皺了皺眉頭:「她已經不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不想提到她。」
她很高興:「好,那我就不提。別人呢?你……爸媽不來看你?」
「不來。」
「兄弟姐妹呢?」
「也不來。」
「是嗎,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們鄉下人不像你們城裡人,花那麼多時間走親戚。」
她從來沒覺得他是鄉下人,他的長相不像,言談舉止也不像,就連他分回了縣裡,她都沒覺得他是鄉下人。她咕嚕道:「你哪裡是鄉下人?」
「怎麼不是呢?我是B縣下面C村的人。」
「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笑了一下:「你又沒去過C村,也不知道C村人什麼樣,怎麼知道我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