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4節

楊紅覺得肖嫻這一段時間打扮得特別青春,衣服都是那種最能突出三圍的,襯衣的紐扣也似乎沒扣最上面那兩顆,不過後來楊紅髮現那是錯覺,因為肖嫻的襯衣上根本就沒那兩顆,扣子從領下五寸處才開始。肖嫻說現在就興這樣的,要給人看點乳溝。

「打扮得這麼性感,是不是想電暈那些老美呀?」楊紅說了,又覺得吃驚,怎麼現在自己也是開口閉口就是「性感」啊、「電暈」啊什麼的,想一想,又覺得沒什麼,跟肖嫻不說這個還說什麼,說世界革命?

「電那些老美幹什麼?二十郎當歲的嫩口,不好吃,而且也不懂咱們這些訪問學者家屬簽證的難處,光玩不想結婚,不幹。」肖嫻嘻嘻笑著說,「不如電老美的老師。」

「你說彼得?」楊紅笑著說,「人家不是有老婆嗎?」

「老婆嘛,能耐也就頂個電視遙控,出了三米之外,就沒戲了,連彎都不能拐。」肖嫻壓低嗓子說,「像他這樣的男人,是最容易打野食的了。有老婆,嘗過女人的滋味,做愛做了幾年,養成了習慣,突然一下做不成了,他能不想?而且你看他精力那麼充沛,如果他不是天天在想做愛你把我名字倒著寫。我看班上也有不少美國女孩喜歡他呢,下了課都圍著他問問題,搞得他抽煙的時間都沒有,總叫我在那裡擋駕,他好到外面去抽煙。中國男人不喜歡美國女孩,因為她們都是身經百戰,不知跟多少人好過了,本來那地方就大,再加上亂搞,早就松得一塌糊塗了。男人可不喜歡那樣的女人。

肖嫻說:「而且像彼得這個年齡的男人,最喜歡的就是成熟的中國女人,有經驗,不用教;溫柔,不像美國女孩那樣要佔上風。」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楊紅覺得肖嫻說「成熟的中國女人」的口氣就像是在說「肖嫻」兩個字一樣,穩操勝券得很。

「同志,我是幹什麼的?我在國內是藝術系辦公室的主任,算了,實事求是一點,副主任。藝術系的人,哪個不是風流倜儻的情種?愛情一段接著一段,情人一個跟著一個。沒辦法,搞藝術的人,沒有激情就沒有靈感,沒有性衝動就沒有創作衝動。」

楊紅覺得背後議論彼得不大好,但又忍不住很想知道肖嫻的電暈計畫進行到哪一步了:「那你,我是說,你和彼得……」楊紅好奇地問。

肖嫻嬉笑著說:「他已經被電暈了。」

「是不是他上課時愛盯著你看?」

「那倒不是,看算個什麼?你怎麼知道他是在看誰?我又不是三歲兩歲的小孩,會為他看我兩眼激動?你知道的,他這個人獻起殷勤來,是很厲害的。他經常請我吃飯,載我去超市和教堂,我一說要辦加拿大移民,他就幫我找網址,還列印了很多材料給我。而且……」肖嫻賣個關子,等楊紅催她。

「而且什麼?」楊紅一面問,一面在心裡責備自己太無聊了。

「呵呵,這麼說吧,他卧室里的床就是那種一個人睡嫌大,兩夫妻睡嫌小,兩個偷情的人睡正好的那種。一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楊紅聽了這些話,覺得很難受,她不願相信彼得是這樣的人,但想起那天彼得把她擁在懷裡的事,她又覺得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他能把我抱在懷裡,他為什麼不能跟肖嫻上床?對於我,他可能還有一點顧忌,因為有他大哥隔在中間,對於肖嫻,他就沒這個顧忌,不過是一個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他喜歡不喜歡她,都可以跟她上床,男人嘛,有幾個是為了愛才上床的?都是為了上床才裝出愛來的。

也許是因為陳大齡的原因,也許是對彼得有好感,楊紅寧願相信肖嫻是在瞎講。請吃飯沒什麼,肖嫻跟的課有中午十二到下午一點的,上完課,彼得請她吃個飯,也不算過分;用車載她去超市教堂什麼的也不稀奇,因為彼得經常載這個那個去這裡那裡的,他現在只教書,不修課,比一般學生事少,他也愛幫別人,肖嫻如果叫他幫忙,他肯定不會拒絕。楊紅自己也叫他幫過忙,只不過不太好意思老麻煩他。楊紅想不明白的就是肖嫻怎麼知道彼得卧室的床是什麼樣子的,楊紅去彼得那裡的時候,每次卧室的門都是關著的,彼得也從來不請人參觀他的卧室,好像裡面藏著個人一樣。

本來楊紅是傾向於相信彼得的清白的,但特蕾西來了封電郵,就把她的傾向徹底扭轉了。特蕾西的這封電郵,沒有什麼值得拈掉的字,楊紅看完了覺得很奇怪,不知道特蕾西是個什麼文風,沒什麼事的時候,一路罵罵咧咧的,真有了醜惡的事了,反而把語言純凈得像蒸餾水了。莫非事件太醜惡,把文中的罵字全吸收了?

特蕾西在這封電郵中報告說,據一個可靠的消息來源說,從前啊,朱彼得的老婆是學藥劑學的,就業前景很樂觀,而朱彼得學的是文學,就業前景很悲觀,所以前景悲觀的朱彼得就盯准了前景樂觀的梅拉蒂,死打爛纏,一頓猛追,追上了,結了婚。婚後很順利地跟著梅拉蒂辦了綠卡。聽說那段時間,朱彼得還是按捺著,人模狗樣地做著好老公。可他老婆不能生小孩,而朱彼得非常愛小孩,他大約是傷透了心,等拿到綠卡後,朱彼得就開始不安分,有了不少風流韻事。他老婆曾提出離婚,他不肯,想等綠卡徹底搞好了再離。聽說他老婆為這些事都鬧出病來了,可憐的女人。

最後特蕾西特別警告楊紅說,朱彼得就是這樣一個人,你跟他玩玩可以,千萬不要動真情。

楊紅想,怎麼又成了我跟他玩玩呢?你不是一直把朱彼得當作你自己的追蹤對象的嗎?一旦發現朱彼得不是好人了,就又推給我了?

看了特蕾西的電郵,楊紅心裡涼透了,對自己說,幸好我既沒跟他玩玩,也沒動真情。但她覺得這個幸好有點不真實,自己其實是真的喜歡彼得。就算是知道了他有妻子,自己還是喜歡他的,他跟他妻子之間可能關係並不好,因為他待在這裡,平時也沒見他老婆來,也沒見他去看他老婆。而且自己這種喜歡,並不是要做成夫妻的那種喜歡,只是把他當一個跟陳大齡一樣有人格魅力的男人來喜歡,甚至有點當作自己的家人來喜歡。

但如果是像特蕾西說的這樣,朱彼得就不僅僅是個婚姻不幸的男人了,完全就是個投機取巧的愛情騙子。一個女人為了綠卡結婚,就已經讓楊紅鄙視了;一個男人為了綠卡結婚,就更讓她不恥。楊紅雖然想盡一切辦法替朱彼得開脫,比如說他是學文科的,根本沒辦法在美國找到工作,更不用說綠卡,他要待在美國,只能靠女人。但她還是沒法說服自己,難道一個人非得留在美國不可嗎?他不可以回中國嗎?再說,就算你非待在美國不可,你又只能靠女人來解決綠卡,那你也可以在婚後對她好一點啊,就算是知恩圖報吧,怎麼能像一條凍僵的蛇呢?一醒來就對自己的恩人咬一口。想到他騙的不是別人,正是陳大齡的妹妹,楊紅就覺得他像是騙了自己家裡人、騙了自己一樣。

再見到朱彼得的時候,楊紅就覺得他有點像個婚姻騙子,愛情騙子。有一次,楊紅忍不住問:「是你妻子幫你辦的綠卡?」

彼得點點頭,問:「你是移民局的?問這幹什麼?搞移民調查?」

「只是問問。」

彼得說:「她是學藥劑學的,我是學文學的,當然是她辦我,不是我辦她。」

「聽說她提出離婚你不肯?」楊紅問完這句,就有點後悔,我憑什麼問他這些私人的問題?他待會兒不光不回答,還罵我打聽他的隱私,叫我如何下台?

她看見彼得彷彿被電擊了一樣,臉色慘白,表情木訥,只盯著她,好像在揣摩她到底掌握了多少事實一樣,好一會兒,才說:「你消息真靈通,連這都打聽出來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調查我啊?你對我感興趣,可以直接問我嘛,對你我保證特殊對待,有問必答。你說得不錯,她提出過離婚,但我沒有答應,」說了,又試探地問,「不肯離婚,應該不算罪過吧?」

楊紅心想,那就要看你是為什麼不肯離婚了:「為什麼人人都想留在美國呢?為了留在美國,不惜任何代價,名譽、自尊,什麼都顧不上了。」

朱彼得恢複了常態,笑著說:「這個問題,我剛好有個朋友在寫一篇論文,就是研究中國人為什麼選擇留在美國的,你可以跟她去談談,你會發現理由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得多,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想一想,又問,「你想不想留在美國?」

「我想留,也會靠我自己,不會利用別人。」

「那好啊,很有骨氣嘛,」朱彼得仍然笑著,好像聽不出楊紅的話中有話,「如果你想留在美國,那你現在就要開始作打算了,因為你只有半年,可能最好的辦法是先延長一段時間,再利用這段時間找個比較穩定的工作。如果現在就想一步到位,可能有點困難,搞不好兩邊都丟了。你這個專業還是比較好找工作的,當然要想找個副院長干也是很困難的。」

楊紅還沒有想這麼深遠,聽他這麼一說,覺得他算得上老奸巨猾,腳踏兩隻船,能利用的利用,能隱瞞的隱瞞。但她又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先延長一段時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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