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節

楊紅待在那個小小的辦公室里,看幾個官員忙進忙出的,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要把她怎麼樣。楊紅也很奇怪這個男人帶的究竟是什麼。是不是一種特殊炸彈?這麼小一盒,能炸出什麼效果來?那麼是生物武器?楊紅這樣一想,就很驚慌了,比那些官員還驚慌,因為那盒子里的東西真的是很可疑。剛才她又離得那麼近,這會兒好像喉頭開始發緊了。

楊紅想,我得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就清了清喉嚨,又請原諒了幾次,對不起了幾次,但幾個官員都在忙著打電話。最後終於有一個官員打完電話,眉開眼笑地對她說:「別著急,馬上就沒事了。」

楊紅見幾個官員都靜下來等候,知道是自己的救星來了,沒來由地就覺得待會兒出現在門口的會是朱彼得,不由得想起他平日里給誰幫個忙,都是嬉皮笑臉地問人:「是不是有點無以回報,以身相許的感覺?」

想必女人報答救命恩人的最高規格就是嫁給救星了,所以美女一定要被英雄救,不然就會嫁得窩心;而英雄一定要救美女,不然就無法消受那個報答。而且這對英雄美女最好都是未婚的英雄美女,不然也是白搭。不過,如果英雄救人的時候先看看是不是美女再決定救不救,那就不是英雄而是色狼了,因為命運也不是只讓美女落難的。是英雄,就上去救人,救了不求回報,才是真英雄。

楊紅知道自己不算美女,但朱彼得好像也算不上英雄,他整個人都給她一種滑稽的感覺。他姓了這個「朱」,就有幾分滑稽了,哪有英雄姓朱的?再加上他叫個什麼彼得,也是滑稽多於洋氣。大家又故意叫他朱彼得,而不是彼得或者彼得朱,也是存心要保持他的滑稽形象。他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都是往滑稽上靠。這樣的人如果也算英雄,也只能是搞笑版英雄。

容不得楊紅多想,救星就一腳踏進門來了,不是朱彼得,而是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國人,典型的學生臉,長相沒有任何抓得住記憶的地方,楊紅的學生中有太多這樣的人,分不清他們、記不住他們的名字是楊紅最大的頭疼。

天降大任於這位救星,他跟那個生物武器的主人交談了幾句,就轉身對幾個官員解釋了一下。幾個官員和那個救星都哈哈笑起來。攜帶生物武器的漢子也跟著呵呵地笑。楊紅沒聽懂,不知是該跟著笑還是不跟著笑,看幾個男人都笑得有點曖昧,就決定不笑。

楊紅當然是沒事了,當她還心不在焉地聽那個年輕的官員長篇大論的解釋時,救命恩人就趁機溜走了,好像完全沒有心思認識自己解救的美人,使楊紅再一次認識到自己老了。

被這樣折騰了一通,楊紅對美國的印象壞極了,恨不得馬上打道回府。但她不知道怎樣才能打道回府,因為朱彼得沒教,他說他教的東西可以涵蓋你從中國上飛機到你在目的地下飛機這一段。對一路上的各種情景,他都按場景分類,編寫成小品,讓學生演練過了,但如何在中轉機場就打道回府,他並沒有教過。

楊紅憑直覺認為只要朝剛才來的方向走就能走回海關去,也不假思索,就反著大多數人的方向走起來。剛走了一會兒,楊紅就看見特蕾西正推著行李,朝自己這邊走來。大概以為楊紅是特意去找她的,特蕾西很感動地搶上來:「哇,你好快啊!一直想跟上你,但我的座位太靠後,等我下了飛機,已經找不到你了。」

楊紅看到特蕾西,簡直就像看到親人一樣,委屈地說:「剛才要是你在,就不會出那事了。」

「什麼事?不急,不急。我們先去辦轉機手續,把行李託運了,再找個地方吃東西,邊吃邊聊。」

楊紅忘了自己要打道回府的計畫,糊裡糊塗地就跟著特蕾西辦了轉機手續。兩人在一個麥當勞店買了食物,在一張小桌前坐下,楊紅就把剛才的經過講了一下。

特蕾西越聽越帶勁兒,聽完了,有點遺憾地說:「可惜我沒碰上。我這個人,追新聞把新聞都追怕了,新聞見我就逃。你運氣不錯,這種百年不遇的事都讓你遇到了。我可以把你這件事寫篇文章發表。讓我來想想怎樣寫比較轟動,比較能觸及一些人的痛處,讓他們忍不住要跳起來罵娘,只要有人罵,就有人看了。應該提到種族歧視的高度,也要把美國人的孤陋寡聞狠狠抨擊一下,或者從美國安檢制度造成的風聲鶴唳談起。」

楊紅看她興緻如此之高,心情也好多了,就笑著說:「什麼煩心的事到了你那裡,就變得有趣了。」

特蕾西也嘻嘻笑著:「沒辦法,搞新聞的人,就是這種幸災樂禍的脾氣。國家不幸詩家幸,旁人不幸記者幸。國家災難深重的時候,詩人可以寫出流芳百世的詩。旁人不幸的時候,記者可以採訪到轟動新聞。這兩類人,唯恐天下不亂,最怕的是平安無事。你別介意啊,如果這事發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也會這樣幸災樂禍的。」

楊紅想,如果我對自己的不幸能像記者一樣幸災樂禍了,那我就修鍊到家了。她有點疲憊地說:「我不介意,不過我覺得我這次在美國不會很順,這個頭就沒開好。美國對我一點都不友好,真恨不得馬上就回去。」

特蕾西正色說:「就是因為對你不友好,才要待在這裡出口氣,鬥爭到美國對你友好為止。哎,我覺得你應該告他們,要求一大筆賠償金。就說這事引發了你的抑鬱症什麼的。」

楊紅擺擺手:「算了算了,我沒抑鬱症,也不想打官司。再說他們也沒把我怎麼樣。」

「沒把你怎麼樣?那就是你不懂依靠法律為自己爭取權益了。精神上的傷害是很嚴重的,是難以計量的。當然正因為難以計量,才可以多敲他一些。我告訴你,美國人是很愛打官司的。你該告不告,他不認為你善良,反而認為你不懂法律。聽說有個美國婦女,在一家麥當勞店被絆倒,摔傷了尾椎骨,就要求那家店賠了成千上萬。你知道她為什麼摔倒?是她自己的小孩把她絆倒的!」

楊紅簡直像聽天方夜譚一樣,張著嘴合不攏:「那怎麼能怪店裡呢?」

「當然怪店裡,因為他們有責任制止小孩在店裡打鬧的嘛。」

楊紅有點不相信地說:「如果真是那樣,那說明美國的法律是很看重人的。」

特蕾西問:「你想不想告他們?說不定你可以拿一大筆錢,或者乾脆問他們要個綠卡算了。聽說在美國投資一百萬,或者辦企業招收三十人以上就可以拿綠卡。」

楊紅懷疑地問:「你說這事能賠償一百萬?」

「誰知道?所以要試試,不試就永遠不知道。」

楊紅想了想說:「算了,我看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牽扯到官司里去。再說,朱彼得也講過,說在美國打官司,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證人,我現在到哪裡去找證人?那個幫了我忙的人,連謝都沒謝他一下。」

「男的女的?長得怎麼樣?」

「男的,看都沒看清楚長相。」

特蕾西笑笑說:「那肯定不是很帥,要很帥的話,就是刀架在脖子上都看得清。救命恩人是男的,那你是不是像彼得說的,很有點無以回報,以身相許的感覺?」

楊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這把年紀了,還許誰?想許別人都不會要。」

特蕾西恨鐵不成鋼地說:「這就是你太沒自信了,你很不錯呢,有前有後,雖然生過孩子,但一點沒變形。你願意以身相許,是看得起他,他不要,是他的損失,那小子損失慘重啊!」開過玩笑,又嚴肅地說,「看來我應該去追蹤一下那個傢伙。他知道那人究竟帶的是什麼東西。嗨,特蕾莎,我們一定要保持聯繫,你可能是那種招惹新聞的人,走到哪,都會有新聞跟著。我是驅逐新聞的人,天天想遇到新聞,偏偏遇不到。」

楊紅問:「真的,還沒問你,你到哪個學校,學什麼?」

特蕾西說:「我去M大,學大傳。」

「大船?」

「就是大眾傳媒。我以後要進,還要到白宮做實習生,專寫總統的風流韻事。」

「總統有風流韻事?」

特蕾西嘻嘻笑著說:「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等我去了,就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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