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節

那句「如果一定要檢查,那就讓他們來驗屍吧。」讓夏芳然和陸羽平面面相覷。夏芳然怎麼也沒有想到,原來自己那一句「我們不是要私奔,是要殉情」不僅沒有像她想像的那樣嚇壞這兩個孩子,反倒引出了一個這麼驚天動地的「巧合」,把她自己都嚇壞了。

陸羽平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暈倒了。他幾乎是氣急敗壞地盯著羅凱:「還有你,你算幹什麼的?你要真是她的朋友,你這種時候就應該幫她應該阻止她,你倒好,你還陪著她搗亂――」

「陸羽平。你這樣不大厚道嘛。」這次是夏芳然笑吟吟地開了口,「不管怎麼說,就算人家是小朋友,人命關天的事情也不是兒戲。人家做了決定一定有人家的道理,你這樣說人家搗亂也太不尊重人了啊。」――後來,在徐至跟婷婷第一次去找羅凱做調查的時候,徐至問羅凱為什麼知道了夏芳然跟陸羽平要自殺卻不阻止的時候,夏芳然說過的這句話正好給了羅凱靈感去編造一個聽上去很殘酷的謊言:「人家有人家的想法,我們不好干涉。」

「依我看,」夏芳然抱著膝蓋,悠閑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她的聲音有種難言的媚態在裡面,「陸羽平,咱倆跟他們很有緣分嘛。也許這是天意,讓咱們在往那邊去的路上有個伴啊。你說對不對?」

「就是就是。」小洛喜氣洋洋地附和著。

「什麼就是。」陸羽平咬咬嘴唇,「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呢?你們才這麼小,我跟你們保證,等你們長大以後想起今天來,你們會把這當成是一個笑話的。但是如果你們今天真的這麼做了的話,你們就永遠沒有長大的機會了。這不值得。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的爸爸媽媽?你們不是太自私了嗎?」

「算了吧,陸羽平。」夏芳然笑得前仰後合,「別說是人家了,就連我聽著這種話從你嘴裡說出來,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這個時候羅凱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好多人都跟我們說,等你們長大以後會怎麼怎麼樣,很多事情等你們長大以後你們才能懂得,我媽媽就常這麼說。她總是說等我長大以後就可以做什麼什麼事情,就可以比現在自由。可是我到現在才發現,那是假的,那是不可能的。長大,變成大人,無非是學會嘲笑而已。因為一個大人嘲笑別人的時候,不用像我們一樣擔心有人來跟他說『這樣是不對的』,反正,就算大人們之間互相指責也無非是誰也聽不進去誰說的而已。大家就可以嘲笑別人珍惜的東西,嘲笑對自己來說沒有用的東西,嘲笑自己不懂得但是別人懂得的東西,然後嘲笑自己。人要是一直嘲笑下去的話是看上去更自由一些沒錯。可是我不願意那樣。」羅凱看上去漫不經心地,輕鬆地一笑。

「哈!」夏芳然伸了個懶腰,「陸羽平,認輸吧。」她的臉轉向一臉瀕臨抓狂的表情的陸羽平,「人家鄙視的就是你這種人。」說著她對羅凱伸出了手:「認識一下吧。我的名字叫夏芳然,你叫什麼?」

「羅凱。」這個男孩子燦爛地笑了。

「我叫丁小洛,我認識陸哥哥。」小洛雀躍著說。

「好,羅凱,還有丁小洛。你們倆就算是我這輩子認識的最後兩個朋友了。」夏芳然歪了一下頭,「這也算是歷史性的呢,對不對?」她揚起了頭,「陸羽平你過來呀,過來坐到我旁邊。別那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你本來就不夠帥這樣一來更糟糕了你知道嗎?人生何處不相逢啊陸羽平,我們應該高興一點。」

聽到這句「你本來就不夠帥這樣一來更糟糕了」,小洛笑得東倒西歪。小洛的笑聲就像是一隻鮮活的鳥一樣在他們四個人的頭頂喜悅地拍著翅膀。

「丁小洛,還有羅凱,咱們現在各自說說死之前最想乾的一件事是什麼吧。我先說:我――」她笑了,「我很沒出息――我就是想吃五味齋的紅燒排骨飯。可是沒辦法啊,他們那裡的夥計都回家過年了,他們的人手不夠,要從下個星期起才重新開始送外賣。」

「那你直接去那兒吃不就行了?」羅凱不解地問。

「不行。」她淡淡地微笑,「我不能在那種公共場合摘掉口罩。」然後她抱緊了陸羽平的胳膊,「沒辦法啊,我是個好公民,知道自覺維護市容市貌是我應盡的義務。」說著她爽快地笑了。陸羽平疼痛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沒有逃過小洛的眼睛。他撫了一下夏芳然的頭髮,笑笑說:「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

「我,」羅凱遲疑了一下,最終下定了決心,「我最想跟我媽媽說句對不起,不過――算了,現在打電話過去說她一定會起疑心的。」

「我的話――」小洛托著腮,臉紅了,「我想要玫瑰花。就是滿街賣的那種情人節的紅色的玫瑰花。我從來沒有收到過玫瑰花。想在最後的時候,手裡拿幾朵――」

「好說。」夏芳然一揮手,「看來只有小洛的願望是最容易滿足的呀。不就是玫瑰花嗎?現在就可以去買呀,算是我們大家送給小洛的。羅凱,或者你願意自己一個人送?」

兩個小孩子的臉同時變得通紅,夏芳然這下更開心了,她突然間神秘兮兮地看著人工湖的對岸,說:「還有一個人也從來沒收到過玫瑰花。」她指了指對岸那個漢白玉的雕像:「葉初萌啊。她死的時候十五歲,算起來今年也該二十七歲了。可是人們從來都是在清明節的時候給她送花圈,怎麼沒人想起來在情人節的時候送她玫瑰呢?這樣吧,羅凱,小洛,等會你們買完玫瑰花以後別忘了往她的雕像前面放一朵,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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