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節

「夏芳然,我們今天在你家裡搜出了一瓶約250克的氰化鉀。」徐至望著面前這個女人。碩大的墨鏡和口罩讓他覺得這有一點荒誕。

「那是陸羽平託人搞來的,放在我家。」她的聲音很自然,沒有起伏。

「這麼說是為了讓你們倆自殺用的了?」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麼?」夏芳然嬌縱地聳了聳肩膀,她垂在肩頭的長髮跟著閃了一下。

徐至暗暗地嘆了口氣,他不明白這女人為什麼如此固執。就像那些已經一文不名還放不下架子的沒落貴族一樣,她已經毀容了卻還忘不了自己是個美女。

李志誠拍了一下桌子:「夏芳然你注意你的態度!我再給你重複一遍――」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夏芳然靜靜地,慵懶地歪了一下頭,「你還有沒有點新鮮的?」

徐至丟了一個眼色給李志誠,微笑:「夏芳然,那你能告訴我你們為什麼要自殺嗎?你和陸羽平。」

「警察叔叔。」沒有人看得見她的臉,當然也沒人有興趣看,可是她的聲音卻硬是讓人想起「巧笑嫣然」這個詞,「你下一句話是不是要說『這麼年輕不要這麼悲觀』呢?還是算了吧,那是居委會大媽乾的事兒。」

「不用這麼客氣。」徐至認真地看著她,「用不著叫我『叔叔』。我還不老――至少沒有老到那種覺得年輕人沒理由自殺的程度。」

「好吧,我告訴你。」夏芳然停頓了半晌,「我想你們已經知道了吧。我在那之前的一個月就已經吞過一次安眠藥了。可是被救過來了。你們可以去查市中心醫院急診室的記錄。那個時候--因為我的那次植皮手術失敗了。我覺得反正我的臉再也不可能變回原來的樣子,不如死了好。可是我沒死成。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陸羽平跟我說:『我這輩子是不會放過你的。想死的話我們一起死。我才不會讓你一個人去。』這是他的原話,我一個字都沒有改。」

「如果要自殺的話,你們為什麼不留遺書。」

「為了讓你們懷疑我是殺人兇手。」夏芳然的聲音里有種溫暖的輕佻,「我開玩笑的。我是想說,我們覺得沒什麼可說的。我們想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兒。說了別人也不會明白,所以何必呢。」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徐至問。

「我怎麼覺得,」夏芳然笑了,「這不像是審訊,倒像是在電台錄『溫馨夜話』,『情感天空』什麼的。」

「夏芳然,你認識趙小雪嗎?」

「趙小雪?」她愣了一下,「有印象。等一下――我想起來了。她是『何日君再來』現在的服務生。對吧?小睦跟我說起過她一次。」

「那你認識這個嗎?」證物袋裡是一塊小小的玉。紅絲線已經很舊了,磨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這是陸羽平原來的護身符。早就丟了。他說可能是線太舊了,自己斷開的。我記得我當初還跟他說,弄丟護身符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會倒霉的。可是他說――『還會有什麼比遇上你更倒霉』?」夏芳然像個小女孩,「我也知道他是開玩笑的。可是我當時還是很生氣,跟他大吵了一架。」

「夏芳然,如果我告訴你這塊玉並沒有丟,而是被陸羽平送給了趙小雪。這能讓你想起來什麼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聲音很小。

「就是說。」徐至的聲音突然間冷了下來,「就是說,陸羽平和趙小雪的關係讓我們有理由懷疑你有殺人的動機。你知不知道――趙小雪懷了陸羽平的孩子?」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她的聲音依舊黯淡,沒有了剛剛還煥發的嬌媚的氣息。

「關於趙小雪跟陸羽平的關係,經過我們的調查,已經可以肯定趙小雪沒有撒謊。你――有什麼要跟我們說的嗎?」

「你們憑什麼可以肯定?」她安靜地問。

「這是我們的工作,請你相信我們。」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你們說我殺人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們?」

「『何日君再來』現在的老闆和所有員工都可以證明他們倆的關係非同一般。」

「你說『所有』?」

「所有。」徐至加重了語氣,「包括莊家睦。」

她挺直了腰板坐在那兒,像是個雕像。

「夏芳然,你在二〇〇五年的二月五日有沒有收到過一封署名是『趙小雪』的信。信里趙小雪告訴了你她懷了陸羽平的孩子,希望你能成全他們倆離開陸羽平。好好想想――那時候陸羽平回家過年了,那封信是直接塞到你家郵箱里的,所以信封上沒有郵票跟郵戳。根據趙小雪的口供,那天她是在早上七點半的時候把陸羽平送上火車的,早上八點她把信放進你家的郵箱里。她說她在早上九點的時候再轉回去看,那封信和你家的晨報一起被人拿走了。你家的鄰居告訴我們他可以確定在那天見到約八點他出門上班的時候看到過趙小雪,因為趙小雪問他夏芳然是住對面還是住樓下。他之所以記得很清楚是因為他以為趙小雪又是一個要來採訪你毀容案的記者。那麼夏芳然,」徐至的語速越來越快了,聲音也越來越高,「據我們的調查,二月五日那天你父親正好在北京,也就是說你一個人在家,而你家的鐘點工上班的時間是九點半,所以如果沒有人能證明那天早上八點到九點之間有什麼人到過你家的話,除了你別人沒有可能拿走那封信。夏芳然,」徐至緩緩地說了最後一句,「我說得對嗎?」

她像個雕像那樣靜默著。碩大的墨鏡和口罩在這時候更是像面具一樣替她遮擋著所有難堪的表情。

「夏芳然。你還是要堅持說你不知道趙小雪和陸羽平的關係嗎?」

她真的變成雕像了。一言不發,寂靜的室內似乎只聽得見徐至和李志誠兩個人呼吸的聲音,可是沒有她的。

「夏芳然,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知道陸羽平和趙小雪的關係嗎?」

雕像依然是雕像。

「好吧,今天我們就到這兒。」徐至停頓了一下,「夏芳然,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你很了不起。所以請你相信我――現在只有我能幫你。」

夏芳然安靜地微笑了,徐至是從她說話的聲音里聽出來她正在慢慢地,艱難地,慘白地微笑著。她說:「我說。我告訴你們我是怎麼殺了陸羽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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