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遙遙(上)

如懿扶著惢心的手進了咸福宮的院中,只見和敬公主跟著雙喜和彩玥正在玩鬧。和敬跑著跑著便有些累了,賭氣道:「不玩了不玩了!什麼老鷹捉小雞,還不如上回雙喜玩那些蛇給我看呢。」

如懿正跨進院中,不覺怔了一怔,與惢心對視一眼,便立住了腳。和敬回過頭來,正見如懿,便止了笑,淡淡施了個禮,「嫻娘娘萬福。」

如懿含笑回禮道:「公主有禮了,本宮看你和雙喜玩得正得趣呢。」

和敬撇撇嘴,矜持道:「什麼玩不玩的,我是公主,得守著規矩,哪裡能整天玩呢。」

如懿見她硬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樣子,也不覺好笑,「可不是,跟這些太監宮女有什麼好玩的。昨日本宮還聽三寶說呢,外頭棋盤街上來了個波斯的玩蛇人,一手蟒蛇玩得可好了。聽說那蛇比柱子還粗,可是到了玩蛇人的手裡,十分乖巧呢。」

和敬不以為然一笑,「嫻娘娘就是見識的少,棋盤街上的東西也能當件事兒來說?要說玩蛇,現成雙喜就是個厲害的,何必去說棋盤街上那些不入眼的東西。」

雙喜聽公主這般說,不覺嚇得一噤,連忙擺手道:「奴才那些哪裡能看呢?公主是抬舉奴才罷了。」

和敬聽雙喜推辭,有些掛不住臉面,「這會兒倒謙虛了,從前慧娘娘與嘉娘娘都誇你呢。你在火場外頭養了好些蛇呢,能引得它們乖乖地游過來游過去,它們可不聽你的話?哪天給嫻娘娘瞧瞧,也讓她不必羨慕外頭去了。」說罷,她便走到乳母身邊,獨自玩去了。

雙喜聽了這話,恨不得縮到彩玥身後去。如懿渾不在意,「好了。如今貴妃病著,別再說這些怕人的話了。本宮看貴妃病著,也無心顧得到你們呢。對了。貴妃呢?」

彩玥忙道:「小主在裡頭歇著呢。皇后娘娘正和小主說話。」

如懿便道:「那也罷了,原以為貴妃和本宮得的是一樣的病,想過來看看她。彩玥,本宮這裡有一本寶華殿大師親手抄錄的佛經,每天念一念倒是很安神。你便替本宮轉贈給貴妃吧。」

彩玥忙不迭謝過,「嫻妃娘娘真是雪中送炭了,咱們小主得了這個,或許能安心些。」如懿嫣然一笑,深深看了雙喜一眼,轉身便離去了。

到了夜間,晞月服了安神湯睡了,卻眉頭緊鎖,滿口胡亂呢喃,額上冒著豆大的汗珠。茉心守在一旁,著急喚道:「小主,您醒醒,您醒醒!」

晞月自驚夢中醒來,一摸身上,素色寢衣都汗透了。茉心道:「小主,皇后走了之後您便睡得不好,奴婢看您這麼辛苦,只得叫醒您了。」

茉心說罷,便遞了一碗銀耳湯過來,「銀耳湯寧神,小主喝一些吧。」

晞月嘴唇上都起了焦皮,勉強喝了一口,抬首見香球照舊掛上了,不覺驚道:「皇后不是說裡頭的安息香有古怪么?怎麼又用上了?」

茉心忙安慰道:「方才是替小主您診脈的太醫送回來的,說安息香無事,可以繼續用著。」

晞月點點頭,惶恐地抓住茉心道:「我又夢到阿箬了!茉心!我又夢到她了!」

茉心慌兮兮道:「小主,您別說了!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身上這麼濕著,怕不好受呢。」

晞月吃力地頷首,揚聲道:「雙喜!叫人備熱水!」

進來的卻是彩珠,她福了福道:「小主,您有什麼吩咐?」

晞月詫異道:「雙喜呢?去了哪裡?」

彩珠有些為難,不知說還是不說,猶豫了片刻還是道:「雙喜被皇上身邊的李公公叫走了。說他手腳不幹凈,趁著去養心殿送東西的時候不知摸走了什麼,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晞月動氣,「雙喜被李玉帶走了?本宮怎麼不知道?」

彩珠道:「小主方才睡著了。李公公說了,不許驚動小主。」

茉心著緊道:「雙喜伺候小主這麼久了,就算有什麼,小主能不能求求皇上,饒了他這次。他可知道咱們不少事情呢。」

晞月一張臉本就熬得乾瘦,顴骨高高凸起,此刻更是煞白可怖,她背靠著床喘息著道:「快扶我起來,我去養心殿瞧瞧。」

茉心忙勸道:「可是小主,外頭天都黑了呢。怕是……怕是……」她的話雖未出口,神色卻已提醒了晞月。

晞月嚇得渾身一顫,眼珠子骨碌碌望著四周,也顧不得雙喜了,忙縮在了床腳,顫聲道:「那我,我便明天去吧。」

次日趁著日色明亮,晞月顧不得身子,一早便趕到了養心殿。李玉在滴水檐下迎候著,十分恭謹,「貴妃娘娘且先回去吧。雙喜的事,怕是求也不中用了。」晞月如何碰過這樣的軟釘子,當下不悅道:「雙喜犯了什麼事?連本宮的話也不中用了?」

李玉笑吟吟的,「回貴妃娘娘的話,雙喜手腳不幹凈,趁著您吩咐來養心殿送東西時,順走了一塊先帝爺用過的玉佩,昨兒奴才一拉他進了慎刑司,才受了十二道刑罰,他便都招了。按著皇上的旨意,已經叫亂棍打死了。」

晞月氣得嘴唇哆嗦,「什麼玉佩,怎地本宮都不知道?」李玉彎腰陪著笑道:「貴妃娘娘病著,精神不濟,自然什麼都不用知道,免得傷身。皇上還說了,一切與您不相干,你且回去歇著就是。皇上得空,自然會來看您的。」李玉彎腰陪著笑道:「貴妃娘娘病著,精神不濟,自然什麼都不用知道,免得傷身。皇上還說了,一切與您不相干,你且回去歇著就是。皇上得空,自然會來看您的。」

晞月迫近兩步,急道:「那雙喜死前,招了些什麼?」李玉皮笑肉不笑,揚了揚拂塵道:「能招什麼?做了什麼便招了什麼罷了。貴妃娘娘,這裡風大,您且回去吧。」他定一定神,又笑:「奴才們的事再大也入不得主子的眼,貴妃娘娘不必揪心,再挑好的來伺候就是。就好比……」他一頓,笑得燦爛,「皇上跟前伺候的小張和小林子,今兒一大早也被亂棍打死了。不為別的,就為立個規矩,叫他們不許亂遞消息。自然了,這都是奴才的不是,總怪不到皇上身上去。您哪,好自珍重就是。」

晞月聽著這話明是勸慰,裡頭卻夾雜著不少自家隱事,一時心神大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前金星亂冒,勉強扶了宮女的手走了幾步,身子一晃,徑自暈了過去。如懿聽著養心殿外的動靜,捧了一盞杏露蓮子羹到皇帝跟前,婉聲道:「既然貴妃突然暈厥,皇上不妨先讓人挪到偏殿休息吧。」

皇帝定定道:「朕不想見她。」他接過杏露蓮子羹,看了一眼道:「是杏露蓮子羹?好端端的,怎麼給朕備了這個。」如懿脈脈睇他一眼,溫然含笑,「蓮心苦寒,過於傷身,臣妾已經剔乾淨了,只剩下清火的功效。杏露入口清甜,正好潤燥安神。臣妾想,皇上此時的心情,喝這個最好不過。」

皇帝的臉色冷得如一塊化不開的寒冰,「該吐的雙喜都吐乾淨了。和高氏有關的,朕都聽進去了。再和旁人相關的,雙喜語焉不詳,也知道的不甚清楚。朕無謂再查下去。」

如懿沉默片刻,輕聲道:「宮中傳言四起,臣妾重罰過阿箬,固然不能不怕。但高氏也被謠言驚動,畏懼至病,皇上已經覺得她有疑,所以一直不曾好好去看過她。」皇帝冷哼一聲,「高氏怕成那樣子,朕便知道她和阿箬有見不得人的事。」

如懿立在皇帝身邊,似乎這樣的切近才能讓她安心說出心底的疑慮,「臣妾身在冷宮時被群蛇圍伺之事,雙喜已然招了是高氏主使的。火場那窩蛇也找了出來。只是臣妾不明白,為什麼怡嬪有孕時被蝮蛇驚動胎氣之事雙喜卻至死不招?認了一件難道便不肯認第二件么?」

皇帝嗤之以鼻,「那些奴才素來姦猾,能少認一樁怕也是好的,還以為能少些責罰呢!既然都是蛇,即便不是他做的,哪裡能脫得了干係!左右也是一死!」

如懿只得默然不提,又道:「至於硃砂水銀毒害龍胎之事,雙喜只知道是高氏拉攏了阿箬,參與其中,至於是不是拿主意的人,他也不甚清楚。皇上與臣妾一樣,隱隱知道高氏雖然做事狠了些,但未必有這樣周全的智謀。」

皇帝靜靜聽著如懿說完,牽了她的手在榻上坐下,溫言安撫道:「朕知道事情不查得水落石出,便是委屈了你。可是你要知道,許多事盤根錯節,若弄得太清楚,便會到了連朕都無法收拾的地步。朕登基才這些年,不能有任何動搖國本的事出現,免得人心浮動,江山不安。」

如懿低低垂首,伏在皇帝肩上,眼波似綿,絲絲媚然,綿里卻藏針:「皇上的心胸里有江山萬代,臣妾的心胸里卻只有皇上。所以,臣妾聽皇上的。只是高氏殘害皇嗣,多次意圖殺害臣妾,臣妾實在是……」

皇帝的手搭在她肩上,有溫熱的氣息從他掌心隔著薄薄的春衫緩緩透進:「高氏在朕身邊多年,總是溫柔如水,卻不想背後竟是這個樣子。朕有生之年,不想再見到這樣的毒婦。可是如懿,她的父親高斌並無大錯,又是朕在朝堂上的可用之人。朕不能因為他女兒的過失遷怒於他。所以對著外頭,朕不會給高氏任何處罰,她也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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