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完全的欲求:通向無欲的道路

死亡比生命更重要。生命只是膚淺的,瑣碎的,死亡更加深刻。通過死亡,你進入真正的生命,通過生命,你只是抵達死亡,僅此而已。任何我們所說的生命,所意指的生命,都只是走向死亡的旅程。如果你能了解自己的生命只是一段旅程而不是其他,那麼你就會對生命沒什麼興趣,而對死亡比較有興趣。一旦某個人對死亡有較多的興趣,他就能深入到生命的深處,否則,他只是停留在表面。但是我們對死亡一點也不感興趣,甚至,我們還在迴避事實,我們在不斷地迴避事實。死亡存在著,每時每刻我們都在死亡。死亡不是一件遙遠的事,它在此時此地:我們正在死亡。但是就在我們死亡的時候,我們還在繼續關心著生命。這種對生命的牽掛,這種對生命的過分關心就是一個逃避,就是一種恐懼。死亡就在那兒,就在內心深處生長著。

改變重點,把你的注意力轉過來。如果你變得關心死亡,你的生命就會真正第一次向你展示,因為在你能從容地面對死亡的時刻,你也就獲得了那不死的生命;你知道死亡的時刻,你也就知道了那永恆的生命。

死亡是走出所謂的生命,那種膚淺的、瑣碎的生命的一道門。有一道門存在著。如果你能穿過這道門,你就達到了另一種生命——更深層的、永恆的、沒有死亡的、不死的生命。所以,要走出那種只有死亡,別的什麼也沒有的所謂的生命,一個人必須穿過死亡之門,只有那時,一個人才能獲得那種真正存在的、積極的、沒有死亡的生命。

但是,一個人應該非常有意識地穿過這道門。我們死過好多次好多次了,但是每當某個人死的時候,他就變得無意識了。你是那麼害怕死亡,以至於死亡來到你這裡的時刻,你就變得無意識了。你是在頭腦的無意識狀態中穿過這道門的,然後,你又被生了出來,整個無意義的生活再一次開始,而你仍然不關心死亡。

一個關心死亡甚於生命的人開始有意識地穿過這道門。這就是靜心所意味的:有意識地穿過死亡之門。有意識地死就是靜心。但是你不能夠等待死亡,你不必等待死亡,因為死亡一直存在著:它是存在於你裡面的一道門。它不是某件將要發生在未來的事,它也不是某件你要去得到的身外之物,它就是在你裡面的一道門。

一旦你接受死亡這個事實並且開始去感覺它,去經歷它,去覺知它,你就開始通過內在的門而放鬆了。門打開了,而通過這死亡之門,你可以瞥見永恆的生命。只有通過死亡,一個人才能瞥見永恆的生命,沒有其他的途徑。所以,實際上,所有那些作為靜心而為人所知的東西只是一種自覺的死亡;只是一種深入內在,沒入內在,沉入內在;只是一種離開表面而走向深處。

當然,深處是黑暗的。在你離開表面的那個片刻,你會覺得你正在死亡,因為你把自己認同為那表面的生命。表面的波浪已經不再是表面的波浪,你已經變得認同了它們:你"是"表面。所以當你離開表面,這不僅僅是你離開表面,你離開你自己、你的認同——過去、頭腦和記憶。你曾是的一切,你都不得不離開,這就是為什麼靜心看起來是一種死亡。你正在死亡,而且只有當你願意去自覺地死——更深地超越自己,離開自我與超越表面——你才能到達那永恆的真實。

所以對一個願意去死的人來說,這種願意就變成了超越,這種願意就是宗教性。當我們說某個人是世俗的,它的意思是他關心生命甚於死亡,甚至,他是絕對地牽掛生命而一點也不關心死亡。一個世俗的人就是一個對他來說,死亡是他的末日的人,當死亡來臨,他就成了無意識的。

一個宗教的人是一個每個片刻都在死亡的人。死亡不在最後,死亡就是生命的整個過程。一個宗教的人是一個關心死亡甚於生命的人,因為他感受到任何被認為是生命的東西都會被帶走,它正在被帶走,每一個片刻你正在失去它。生命就好像是時間沙瓶中的沙,每一個片刻沙子都在漏下來,而你對它無法做任何事。這個過程是自然的,什麼也不能做,它是不可逆轉的。

時間是一種無法留住、無法擋住、無法倒轉的東西,它是單向度的,不會返回來。而時間的這個過程最終就是死亡,因為你正在丟失時間,你正在死亡。某一天,所有的沙子都漏光了,你也變成了空——只是一個空的自己,沒有時間留下來,所以你死了。

要多關心死亡和時間。它就在此時此地,就在附近——每個片刻都在。一旦你開始去尋找它,你就變得能覺知到它。它就在這裡,你只是忽視了事實;不僅是忽視事實,而且是迴避它。所以,進入死亡,跳進去。這就是靜心的艱難所在,這就是靜心的嚴峻所在:一個人必須跳進死亡。

繼續喜愛生命是一種深深的慾望,而願意去死看起來倒是不自然的。當然,死亡是最自然的一件事,但願意去死看起來是不自然的。

存在的悖論,存在的辯證法就是這樣運作的:如果你願意去死,這種願意就使你不死;但是如果你不願意去死,這種不願意、這種對生的過分的執著和慾望,卻使你死亡。

無論我們採取何種態度,我們總是到達它的反面。這是存在的深刻的辯證法。期待的永遠不會到來,盼望的永遠不會達成,渴望的永遠不會滿足。你越是渴望它,你就越是失去它。不論是哪一個層面都是這樣,規律是同樣的。如果你對任何事情要求太多,正是這個要求會使你失去它。

如果某個人要求愛,他將不會得到愛,因為那個要求使他變得不可愛,變得醜陋,那個要求的行為成了障礙。如果你在要求愛,沒有人能夠愛你。沒有人能夠愛你。只有當沒有要求時,你才能被愛,那個沒有要求的事實會使你變得美麗,會使你變得放鬆。

這就很像你——握緊拳頭,你就失去了那些在張開的手掌中的空氣。在一隻張開的手掌中,所有的空氣都在,但是當你握緊拳頭的時候,就在這個握緊中你失去了所有的空氣。你或許在想,當你握緊拳頭時你會佔有這些空氣,但是在你試著佔有它的時候你倒失去了它。帶著一隻張開的手掌,所有的空氣都在,那麼你是主人;帶著一個握緊的拳頭,你是一個丟失者:你丟失了每一樣東西,你的手中一點空氣也沒有。

越是握緊拳頭,空氣在那兒的可能性就越少。但是頭腦就是這樣運作的,這就是頭腦的荒謬。如果你感到空氣不在那兒,你就越握緊拳頭。邏輯說:"握得緊一點,你漏掉了所有的空氣。你漏掉它是因為你沒有握緊你的拳頭。你沒有真正盡你所能地握緊你的拳頭,某個地方你錯了。你的拳頭握錯了,所以空氣都跑走了。所以握緊一點,再握緊一點。"但是就在那個握緊之中,你失去了空氣,它就是這樣發生的。

如果我愛上了某個人,我就變得很想去佔有,我就開始去圍住它。我越是去圍住,愛就越是會失去。頭腦會說:"安排得更靠近一些"。於是去做更多的安排,但是某個地方會有一個漏洞,那就是為什麼愛會失去。我越是圍住,我就越是失去。只有一隻打開的手掌才能擁有愛,只有一個不封閉的頭腦才能讓愛變成一朵盛開的花朵。這種情形發生在每一件事情上。

如果你愛生命太多,你會變得封閉,你會變得像一個死人一樣,即使當你還活著。所以,一個對生命充滿渴望的人是一個死人,他已經死了,只是一具屍體。他越是感到只是一具屍體,他就越是渴望成為活的,但是他不懂得辯證法。那個渴望是有毒的。一個對生命沒有一點渴望的人——像佛陀一樣對生命沒有慾望的人——活得很熱烈,他完美地、全然地開花。

佛陀死的那一天有人對他說:"現在你即將過世,我們會非常想念你,年年月月,世世代代地想念你。"

佛陀說:"但是,很久以前我就死了,40多年來我沒有覺得我是活著的,我知道的那天、成道的那天我就死了。"

但是他是多麼活生生!而只有當他"死"了以後他才真的是活生生的。他達到內在開悟的那一天,他在外在就死了,但是從此以後,他變得非常活生生。從此以後他是那麼放鬆,那麼自然,從此以後他沒有了恐懼——沒有了死亡的恐懼。

死亡的恐懼是唯一的恐懼,它可能會變出很多形式,但這是基本的恐懼。一旦你準備好了,一旦你死了,你就沒有了恐懼。而只有在一種沒有恐懼的存在中,生命才能達成它完全的開花。

即使這樣,死亡也會來,佛陀也會死。但是死亡只發生在我們身上,而不是他身上,因為一個穿過了死亡之門的人有一個永恆的綿延,一個沒有時間性的綿延。

所以,根本不要去關心生命,甚至是你自己的生命。如果你對生命不感興趣,那麼你甚至無法欲求死亡,因為欲求就是生命。如果你對死亡有興趣、有欲求、那麼你會再次欲求生命,因為你不能真正地欲求死亡。欲求死亡是不可能的。

你怎麼能欲求死亡呢?欲求本身意味著生命。

所以,當我說"不要對生命太感興趣",我並不指"要對死亡有興趣",而是讓你覺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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