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深深地進入已知

我不相信固定的方法。我使用一些方法只是要把你推進一個非常混亂的意識,因為按照你現在的樣子,要對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亂你的整個模式。你已經變得很固定、很僵硬;你必須變得越來越像液體,越來越流動。除非你變得像河流一樣流動,否則你就永遠不會知道那神性——因為它不是一樣東西,它是一個事件。你無法尋求那神性,它無法被被尋求到,因為你只能尋求到你已知的東西。尋求就是要想得到,而你無法尋求未知的東西。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麼,那麼怎麼尋求它?只有在你嘗到過、認識了,哪怕只是瞥見一眼以後,才會有尋求的迫切。所以那神性是無法被尋求的。但是,當我說那神性是無法被尋求時,並意味著它就不能被發現。它無法被尋求,但它卻能被發現。

你越是尋求它,發現它的可能性就越小。你尋求,你就根本不會發現,因為那個尋求本身,就變成了障礙。所以,不要尋求你不知道的東西,相反,要深入對你來說是已經知道的東西。不要渴求未知,要深入那已知。當你深入那已知時,你就會偶然地發現那些通向未知的門,因為已知才真正是通往未知的門。所以,深入下去。

舉例來說:你無法尋求那神性,但是如果你曾經愛過,那麼你知道愛。所以深入到愛中去。當你深入到愛之中時,在某個地方,愛和被愛都不存在了,而那神性就出現了。

所以,與其尋求那神性,還不如去進入那對你是真切的、已知的、靠近的東西中去。不要捨近求遠,要從靠近的開始。我們是那麼急於走遠,以至於我們從不走第一步,那一步是可以從近處走起的。我們是先要求那最後的一步,但是你無法一開始就走那最後一步。首先必須是走第一步,第一步就是此時此地,但是我們關心的卻是彼時彼地。

尋求意味著是在時間中尋求,尋找是一個延期、一個大大的延期,因為尋求總是在未來中,它從不可能在現在。你怎麼能在此時此地尋求呢?沒有空間。你可以存在於此時此刻,但你無法尋求。所以,正是那個尋求的頭腦本身,產生了時間,因為時間是需要的,只有那樣,你才能尋求。

那就是為什麼那些尋求莫克夏①、自由、絕對自由的人必須製造出轉世(transmigration)的觀念。需要更多的時間,一生一世是不夠的,需要很多世。只有那樣,在這無盡的時間裡、在時間產生的空間里,你才能夠活動。如果你要想找到絕對,一時片刻是不夠的;當然一生一世也是不夠的。

①莫克夏(moksa):解脫。——譯註

時間其實是欲求(desiring)的副產品。你越是欲求,你就越需要時間。有兩種方法可以處理它。一種是設想死後有生,一世又一世,時間根本不會結束。這是一種方法,是東方人的方法,為欲求創造更多的空間。另一種是西方人的方法:加強時間觀念,在給定的時間做更多的事情。人只有一世,沒有來世,今生就是全部,所以你得做好多好多事情,你必須把這麼多的慾望納入到給定的時間裡。這就是為什麼西方人的時間意識那麼強。時間意識真是西方人頭腦的最普遍的方面之一。

但是無論東方、西方,只要你有慾望,你就創造了時間。時間是空間的第四維,它是一種空間。沒有時間,你的慾望無法行動,所以,任何的慾望,都必會創造出時間和未來,而這樣,你就能延遲當下的這個片刻。當下實際上不是時間,而是存在。

所以,最好還是去深入到對你來說是已知的事物中去,深入到你視若生命的東西中去。深深地進入它,不管它可能會是什麼,深入進去。不要浮在面上,要下到它的最深的底層去。而你一旦開始往深處走去,深深掉進去,你就會來到一個不同的層面。這不是進入到未來中,這是深入到當下(pret),深入此時此刻。

舉例說來,你在聽我說。你可以只是表面上在聽,那時候,只是在用耳朵。這是聽的第一層。你可以說:"我當然在聽。"但是只是耳朵在聽,只有身體的機構在聽,你的頭腦可能在別的什麼地方。但是如果你能深入進去,你就能非常專註地聽,頭腦也會參與進去,那麼你就能更深入到這一片刻中去。但是,即使你的頭腦也參與了,你的存在(being)仍可能沒有投入。如果你在考慮我說的話,那麼頭腦是參與了,但是還有更深的深度,你的存在可能根本不在這裡,還可能有無意識的潛流,因為有這些潛流,所以你就不可能在這裡。你可以進得更深一些,那意味著,你可以以整個身心投入進去。那時你只是空的,想都不去想它。你的機體在這裡,你的頭腦在這裡,你的存在在這裡,全部集中一點,這樣你就深入進去了。

所以不管此刻你在幹什麼,深入進去。你越是深入,你就越會接近那未知的。那未知的不是那已知的對立面,它是藏在那已知中的東西,那已知的僅僅是一層帷幕。

不要走到未來中去,不要去尋求。只要在這裡,存在。在尋求中,你會把自己散出去的;但在存在中,你是強烈的,而那種強度,那種在這個片刻中的完全的強度會把你帶向某種結晶(crystallization)。在那完全的、強烈的片刻中,你存在著。那種存在、那種存在的發生會變成一扇門。你沒有尋求卻已經找到了它,你甚至不用尋求就能夠得到它。

所以我說:不要去尋求它,會找到的。

我採用的各種手段和方法都不過是為了使你在此時此地變得更加強烈,為了幫助你忘記過去和未來。身體和頭腦的任何運動都可以用作一塊跳板:那個重點是你要跳進此時此地。

甚至跳舞也可以被利用,但在那時候只有舞蹈(dang),沒有舞蹈者。舞蹈者一進入,舞蹈就被破壞了。尋求者一進入,時間定位就進來了。這下,運動就被分裂了,舞蹈變成了一件表面的事,而你已經遠遠地走開了。

當你跳舞,那麼變成為舞蹈,不要成為舞蹈者。當你只是在運動,當那兒沒有分裂,那個片刻就來到了。這個不分裂的意識就是靜心。

你可以利用任何東西。如果你在吃東西,那麼吃也可以成為一個靜心——如果那兒沒有吃的人。如果你在走路,那麼走路也可以成為一個靜心——如果那兒沒有走的人。如果你在戀愛,那麼戀愛也可以成為一個很深的靜心——如果那兒沒有愛的人。有愛人的愛是有毒的,但是沒有愛人的愛會變成神性,而某個未知的東西會突然展現出來。

我們被分裂了,然後我們行動。行動者在那兒,這就是問題。為什麼會有行動者存在?他存在,雖因為有欲求、有期望、有往事的回憶、有未來的憧憬。行動者存在著,他是整個過去的積累,也是整個設想中的未來。行動者只是錯過了一件事:這個片刻,當下。而在這個片刻中,一切都存在著,過去的一切和未來的一切。就是這個片刻被浪費掉了,而這個片刻都是生命。其他一切不過是過去的行動或者未來的夢想——它什麼都不是,只是夢。

你有一個十分巨大、十分了不起的積累,但那是死的。行動者便是你身上的死點。它有著過去的許多裝飾和未來的許多憧憬,它看上去富麗堂皇,但它是死的。而當下,這個片刻只是一個裸露的原子一般小的東西,十分貧窮,這裡的貧窮是指它沒有過去的積累和未來的設想。它只是赤條條光禿禿的存在性片刻。它看上去是貧窮的,但它是唯一可能的生命。它是活生生的!而變得活生生而貧窮是唯一的富有,而死氣沉沉而又富裕就是唯一的貧窮。那就是為什麼總會發生這樣的事:一個像佛陀或者基督那樣貧窮的乞討者成了可能有的最富有的,而一個密達斯①倒是世上出現的最貧窮的人。

靜心時,只有自然出現的事才有幫助,偽造的方法是沒有用的。所以人們一直堅持要有活著的導師,書註定是騙人的,它們無法改變你,它們無法同你發生接觸,它們無法打動你。教條不可能是活的,教條註定是死的,所以東方人一直堅持要有導師、要有師父。這個堅持的目的是:只有師父才能是流動的,他能改變任何東西。有了他,甚至方法都可以變成沒有方法,而當有了經書、傳統,甚至沒有方法也會變成方法。因為某個東西一旦寫了下來,它就成了死的。

整個東西被說出來了,它就成了死的。需要師父,是為了不斷地弄亂他自己過去的主張,使哪兒也不能出現"固定不變"。必須有現象的流動性,只有這樣,才會有自然的發生。

在我看來,一群在進行靜心的人是一群在當下這個片刻中做著某件事情的人,而不是在尋求什麼的人。而眼下所做的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一個旁觀者、局外人可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甚至認為這些靜心者是發瘋了。他們可能在跳,在叫,在哭,在笑,他們什麼事情可能做出來。他們可能只是靜靜地坐著,也可能發出瘋狂的噪音,但是不論他們做什麼,他們都只是在做,而沒有做的人。事實上,他們只是聽任它發生,而不是在做它,他們只是在向它開放。

在開始時這是困難的。你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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