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滇池邊截擊千年妖獸九尾狐 第二節 陰謀與誤會

雒靈孤單地坐著。她身後不遠,就是毒火雀池。毒火雀池的四方道路,在這裡匯聚。若木和江離在東,有莘羖和有莘不破在西,季丹洛明和羋壓在正北,等待著九尾自投羅網。明天就是火雀三十年一現的夏至日,它應該不會錯過。

「為什麼我們不集中力量守住這裡?而要分別守住東、北、西三個路口?」有莘不破當時問,「那樣我們的力量會更集中。」

「這裡離雀池太近,」有莘羖回答說,「變數太大。三十年前我們在這裡阻截它,結果差點發生意外。」

「意外?」

「在火雀現身的時候,它衝破了我們的聯防。」若木介面說,「差一點就讓它藉助火雀的神力妖化。」

鑒於三十年前的危機,眾人決定把九尾攔截在外圍。當然,最好的結果是能在外圍制住它。

沒有完全覺醒的九尾,力量稍弱於季丹洛明、若木和有莘羖任何一人,再加上一個後輩在旁邊幫忙,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假如被它突破第一道防線,其他兩個方向的人還有足夠的時間回援。

「如果還出什麼意外的話……」

如果還出什麼意外的話,最後這個關口還有一個女孩子守著。

雒靈孤單單地守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因為被看重而自豪,還是應該為孤獨而悵惘。入夏了,雒靈卻覺得夜風有些涼——是由於她想起了以前在荒谷中的日子嗎?在遇到有莘不破之前,她的整個記憶,涼得像初春的井水。

毒火雀池的東北方向,是一片森羅萬象的幻古森林。幻蝶飛到這片森林的上空,便如一尾清水魚誤闖進一片泥沼,每前進一步都要費盡氣力。桑谷秀堅持飛了十餘丈,終於喘息著降了下來。上空是巨大的颶風,地面是遍地的荊棘,但桑谷秀怯生生的腳一踏到地面,荊棘叢便溫順地讓開了,露出柔軟乾燥的泥土。

幻古森林潛伏著無數危機,一條鳴蛇(《山海經》中一種長著四隻翅膀的怪蛇)正撲扇著四隻翅膀在林間飛翔,血紅的芯子一伸一縮,但桑谷秀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因為這裡到處都是若木的氣息。她沒注意到右手手腕上黑色紋理的迷榖(gu)手鏈正隱隱閃爍著,只是扶著樹木一步步走著。儘管森林中光線很暗,但她卻覺得就像走在自己家的小扶桑園裡一樣熟悉。只是偶然間心口隱隱作痛,三步一停,五步一喘——不知為什麼,進入這片森林以後,靈狐的妖力也蕩然無存,是它也用盡了自己的力量了嗎?

若木哥哥,這些年了,他的容貌有沒有變?最後一棵古樹後面,是一片青色的光華。在這個以青綠作為底色的世界裡,不需要燦爛的太陽,不需要皎潔的月亮,只要有那一株微微發光的扶桑樹存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境界就永遠擁有春天的溫暖和秋天的清涼。

扶桑樹下,一個美少年穿著淡青色的綢衫,隨意地坐在那裡,初一看,就像一個剛剛坐下休息的旅人;再一看,又像一尊亘古便在那裡的雕像。沒風吹過的時候,這個地方就像一幅畫;有風吹過的時候,這個情景就像一個夢。

美少年旁邊還有另一個美少年,但桑谷秀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沒有注意到他的離開。這時候天地間的一切對她來講都不重要了,唯一有意義的,只剩下那個思念多年的男子。

眼前這個美少年,還是和記憶中一樣,一點也沒變,只是比記憶中更加夢幻,更加不真實。

江離靜靜地離開了,雖然第一眼見到桑谷秀的時候心裡很詫異,但看到她那如痴如醉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一會。「但是師兄呢?桑姐姐在他心裡究竟是什麼樣一個存在?」

若木一抬頭,見到了那個蝴蝶一樣柔弱的女子。幾年不見,她完全長大了,更加清秀,更加溫柔,也更加弱不禁風。

作為一個追求生命永恆的人,他雖然曾被有莘羖感動,但卻從來沒想過像有莘羖那樣熱烈地去愛。但有一天師弟竟然告訴他:有一個女孩子在想念他。他不禁有些惘然,卻不能不為這個自己疼愛過的小女孩所感動。

「若木哥哥……」桑谷秀踉蹌地跑過來。

美少年衝過去扶住了她,隨手梳理了一下她被風吹亂的鬢角,溫柔地責備著:「病還沒好怎麼就出門亂跑……這一路來,很辛苦吧?」

桑谷秀搖了搖頭,就像小時候一樣依在他肩頭上,忘記了很多事情:忘記了這些年的幽怨,忘記了這些年的痛苦,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來。

這令人沉醉的幸福雖只有一彈指那麼短暫,卻讓桑谷秀有一種天長地久的錯覺。時光如果就此停滯,就像那第一次吹到臉上的春風永不逝去,那該多好啊。

「對了,你跑出來你爹爹知道嗎?」

「啊!」桑谷秀想起來了,「你不是……」

話未出口,一切都變了。

雒靈靜靜看著天上的那輪寒月,蟾宮之曲隱隱約約地從東北方向飄來,那是常人聽不見的心靈之歌:唱著老去的國度,唱著事實的真相,唱著浩瀚的歲月……雒靈聽得些痴,有些醉。這是自己遇見江離以後,他第二次敞開自己的心懷。每當這個時候,雒靈都會覺得自己聽到的是另一個江離,這心聲透露的更多是一個憂鬱的人類少年,而不是一個漠然下視茫茫塵世的仙家子弟。

「或許他心中藏著另一個人。或許這件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雒靈正在思量著江離的心聲,那心靈之曲卻倏然中斷,就像曲子在鳴奏時琴弦被人一刀割斷。那邊出什麼事了?難道九尾出現了?

稀稀落落的星群中,似乎有一顆開始黯淡下來。

雀池正北方,端坐不動的季丹洛明突然說:「羋壓,東面似乎有狀況,你回雀池入口看看,如果情況緊急就發『升龍火』為號!」

羋壓叫了一聲「得令!」,然後就興沖衝去了。

剛才東方有異動,但以若木的功力,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而且雒靈那邊也未傳來警訊。

「啊喲!師父!」

靖歆三人座下的三隻大蝴蝶突然萎縮,三人一齊掉了下去。

靖歆伸足在樹枝上輕輕一彈,飄下地面,身形瀟洒自如。馬蹄和馬尾卻是直掉下來,幸而三人都是貼著樹頂低空飛行,掉下來的時候又讓許多枝葉絆住,抵消了大部分的衝力,但饒是如此,馬蹄、馬尾仍跌了個七葷八素。

「師父!這蝴蝶瘋了嗎?咦!」在馬蹄的驚叫聲中,那三隻大蝴蝶就像秋草遇到寒風,迅速凋零,「原來這蝴蝶什麼都好,就是太過短命。這還不到半天呢……」

靖歆喝道:「不要亂說!」

「不是嗎?」

「這蝴蝶靠的是那小妮子的生命之源而存活,這會子突然死掉,只怕那小妮子凶多吉少了。」

一路上,桑谷秀雖然和馬蹄、馬尾沒怎麼說過話,但她溫柔嫻雅,對兩人也十分親和,因此聽到她凶多吉少,兩兄弟都不禁有些難過。

一直很少說話的馬尾突然說:「你是說,那個小妹妹和這些蝴蝶一樣,就快死了?」

靖歆還沒說話,突然頭頂一聲悲泣。

「誰?」在靖歆的喝叫聲中,兩個人飄了下來,正是桑鏖望和桑季兩兄弟。兩人在趕來毒火雀池的路上,見到靖歆等三人竟然馭蝶飛行,而細察那幻蝶的模樣氣息竟是桑谷秀召喚出來的。桑鏖望心知有異,當下與桑季暗中跟在後面,一路上靖歆竟然沒有發現。直到幻蝶萎化,兩人哪還用靖歆說,便知道桑谷秀危在旦夕。聽得口無忌憚的馬尾說出一個「死」字,桑鏖望心中一顫,竟然痛出聲來。

桑季心神較定,過了半晌,喝道:「靖歆!你來這裡幹什麼?你們怎麼會有我巴國的幻蝶?」自靖歆在蜀國界敗北,桑季不由對他看輕了兩分,再加上此時氣急,語氣中也沒有那麼禮貌了。

剛才一見到這兩個人,靖歆心中先是一驚。他雖然膽小謹慎,閱歷卻豐富無比,不多時便鎮定下來,念頭一轉,便把兩人的來由估摸了六七分,當下嘆道:「我在蜀國界北受挫於有窮,雖然我力量不及他們,但招搖山靖歆是何等人物,此仇焉能不報?此番南下,正是尋找復仇的時機。在道路上遇到一位姓桑的姑娘……」

桑鏖望和桑季對望一眼,聽靖歆繼續道:「在這荒野中迷了路途,向我等問路。當時她很是虛弱,不知是有病還是有傷。其時我們也迷失了路途,大家同病相憐,她變化出這三頭幻蝶來與我們共乘,希望協力走出這荒野。」

桑季喝道:「既然如此,怎麼又不見她?」

靖歆道:「我們正自找路,這位桑姑娘突然像中邪一樣,向東南方向的一片古怪森林飛去。我們情知有異,不忍心就此丟了她,但又怕那森林有埋伏,商量了一會兒,決定繼續向南,想從這邊迂迴過去。怎麼?兩位認識這位桑姑娘?難道,難道她是……桑家的姑娘?」

桑季不答,繼續問道:「你見到她時,她是一個人?」

「是啊。」

桑季刀一樣的眼光向馬蹄、馬尾掃去,馬蹄急忙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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